第9章 《第一次寄快递》(2/2)
爹忽然往柜台前走了两步,烟锅子往鞋底上磕了磕:“就用这箱子。”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春花心里的那点犹豫一下子散了。姑娘已经拿出胶带,“刺啦”一声撕开,开始往纸箱里垫泡沫板:“得垫厚点,不然路上颠坏了。”
装玉米的时候,春花才发现三秒说的“讲究”真不是虚的。网袋得一个个码整齐,红须子要朝外露着,姑娘还拿着手机拍视频,说要发给客户看。爹蹲在地上帮忙扶箱子,手指被胶带粘住了好几次,扯下来时带起层皮,他也只是往嘴里吮了吮。
三个箱子装满时,日头已经过了中天。姑娘拿来张快递单,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让春花想起小时候在油灯下写作业的日子。“寄件人姓名。”姑娘抬头问。
“马春花。”她脱口而出,又赶紧补充,“就、就是玉米地的主人。”三秒在旁边笑:“婶,直接写上就行。”春花捏着笔,手却有点抖,“马春花”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像地里没长直的玉米秆,可她一笔一划描得格外认真,连最后那个点都顿了两秒。
“地址。”姑娘又问。春花报出村名和门牌号,爹在旁边插嘴:“就写‘老槐树底下那家’,快递员都知道。”姑娘“噗嗤”笑了,说地址得写规范,却还是在备注栏里添了句“附近有棵老槐树”。
贴单的时候,春花盯着箱子上自己的名字,忽然觉得这硬纸板箱像是变成了地里的土炕,那些玉米躺在里面,跟躺在自家炕上一样安稳。三秒正跟客户视频,举着手机绕着箱子转:“你看这打包,结实着呢,明天一准到。”对方在那头说“辛苦大姐了”,春花听见了,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付运费时,春花数钱的手指在发抖。三张红票子递出去,像是从心口剜下去的肉。姑娘把找零递回来,她却没接,眼睛盯着那三个贴好单的箱子,忽然觉得它们沉甸甸的,不光装着玉米,还装着点别的什么——像去年冬天埋下的麦种,不知道能长出啥,却让人忍不住盼着。
往回走时,爹拉着空板车,脚步比来时轻快。路过供销社,他忽然停下,往里面瞅了瞅:“给娃买袋奶糖。”春花愣了,爹这辈子最反对娃吃甜的,说坏牙。可她没拦着,看着爹从柜台上拎回袋水果糖,透明的糖纸在太阳底下闪着光。
板车轱辘碾过石子路,这次没那么“咯吱”响了。春花摸出手机,屏幕上还留着刚才填的快递单照片,“寄件人”那栏的字歪歪扭扭,却像地里刚冒头的苗,透着股鲜活的劲儿。她忽然想起客户说的“贵点没事”,又想起爹往纸箱里塞玉米时的样子,心里像被晒了太阳的玉米堆,暖烘烘的。
快到村口时,三秒的摩托车从后面追上来,手里举着手机喊:“婶!客户说收到货了,说玉米甜得能拉出丝!”春花猛地停下脚步,看爹转过身,烟锅子在手里转了两圈,忽然咧开嘴笑了,露出被烟油染黄的牙,像个得了糖的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