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棺中日月(2/2)

她需要更具体、更关键的信息。

机会,在几天后的一个午后悄然降临。

那天,前铺似乎来了“大主顾”。锯木声、刨板声比往日响亮了许久,还夹杂着几个男人压低了嗓音、却依旧能隐约听到的交谈声。似乎是在订制一批急用的、规格较高的寿材,主家要求颇多,用料、工期、价钱,来回商议了许久。

安陵容屏息静气,将耳朵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努力分辨着那些模糊的话语。

“……刘管事放心,料子都是上好的杉木,保准误不了府上的事……”

“……唉,谁能想到呢,走得这么急……宫里那位刚……这又……真是多事之秋啊……”

“……慎言,慎言!主家的事,岂是我们能议论的?只管把东西做好便是……”

“……是是是,柳掌柜说的是……这是定金,剩下的,交货时一并结清……”

宫里那位?走得急?安陵容的心猛地一跳。宫里哪位?是谁“走”了?是皇帝驾崩的消息终于传开,国丧期间,高门大户需要预备寿材?还是……另有其人?

交谈声渐渐低下去,似乎交易谈妥,客人付了定金离去。前铺重归平静,只剩下柳先生指挥伙计搬运木料的声响。

安陵容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宫里出事了。而且,似乎不是小事。“走得这么急”,“多事之秋”……这些话,透着不寻常。

她迫切地想知道更多。可柳先生和常妈妈那里,是问不出什么的。她必须另想办法。

目光,再次落在那扇小窗,和那个小小的孔洞上。或许……可以从这里,听到更多。

接下来的几日,安陵容变得更加“安静”,大部分时间都“昏睡”。常妈妈只当她伤势反复,需要休息,来得更少了。

安陵容则抓紧一切机会,透过那个小孔,观察、倾听。她发现,每日午后,会有一个挑着担子、沿街叫卖“桂花糕、芝麻糖”的老汉,从棺材铺后面的巷子经过。老汉似乎与附近人家都熟,总会停下歇脚,与人闲聊几句。聊的也无非是东家长、西家短,物价涨了,天气冷了之类的琐事。

但有一天,老汉与邻家一个出来倒水的妇人搭话,声音顺着风,隐隐约约飘了过来。

“……听说了吗?西街口的张秀才,前日被官差带走了!”

“啊?为啥呀?张秀才是多老实的一个人!”

“谁说不是呢!听说……是跟什么‘前朝余孽’、‘宫闱秘事’扯上了关系!唉,这读书人啊,就是容易惹祸上身……”

“天爷!这可不是小事!可别牵连到咱们!”

“谁知道呢……这世道,不太平啊……宫里刚换了天,这外头……”

声音渐渐低下去,被风声淹没。

安陵容的心,却如同被重锤击中,狂跳起来。

前朝余孽!宫闱秘事!

张秀才?她从未听过此人。但“前朝余孽”和“宫闱秘事”这两个词,如同两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她心中的迷雾!

难道……太后在清洗?借着新帝登基(或即将登基)的由头,清除一切可能与“影族”、“摄魂玉”、皇后,甚至与她安陵容“假孕”、“小产”之事有关联的知情人?宫中在清洗,宫外也在清洗?

那张秀才,是否是无意中知道了什么,或是与某些“不该有联系”的人有过来往?

如果真是如此,那她现在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太后若在宫外也有眼线,在搜捕“前朝余孽”和“宫闱秘事”的知情者,那这棺材铺,真的安全吗?柳先生和常妈妈,真的可靠吗?夏刈……他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原以为逃出宫便是生天,却不想,宫外的罗网,可能更加严密,更加凶险。

她必须立刻弄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新帝是谁?太后是否垂帘?皇后是生是死?清洗进行到了何种程度?夏刈,究竟是哪一边的?

就在她心乱如麻,几乎要被这巨大的不安压垮时,棺材铺前院,再次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不是锯木声,不是刨板声,也不是顾客的交谈。

而是——马蹄声。

不止一匹。蹄声急促,由远及近,在棺材铺门口,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沉重的、带着铁器撞击声的脚步声,和一声粗粝的、不容置疑的呼喝:

“开门!五城兵马司查案!里面的人,统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