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旧纸·墨痕隐踪(1/2)

漱石斋那扇薄薄的木门,隔绝了巷道里如同活物般蔓延的冰冷白雾,却阻不断渗入骨髓的寒意。门栓落下发出沉闷的“咔哒”声,仿佛也扣紧了苏锦娘的心弦。门板老旧,缝隙里依稀可见外面雾气翻滚时投下的诡异光影,无声无息,却带着吞噬一切生机的死寂。

姜老头佝偻的身影紧贴着门板,侧耳倾听,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异常锐利的光。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足有半盏茶的时间,直到门外那令人心悸的雾光渐渐黯淡、消散,他才缓缓吐出一口带着浓重烟草味的浊气,背脊似乎更弯了些。

“走了……”他喃喃道,转身走回堆满杂物的书桌后,坐下,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还是被引过来了……比我想的快。”

苏锦娘依旧站在门边,掌心全是冷汗,紧握着那根药力浸润过的拐杖,怀中的槐树木牌依旧残留着方才剧烈震颤后的余温与心悸。“那雾……是什么?倒在地上的人是谁?还有那些文件……”

姜老头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回答第一个问题,却指了指她紧紧攥在手里的、从樟木箱底取出的那几张符咒废稿和那本薄册子:“先把东西收好。尤其是那几张烂纸,找个油纸包严实了,别让上面的‘气’随便散出来。”

苏锦娘依言,从怀里取出从昌隆号带出的预备油纸,小心地将那几片质地特殊的碎纸片包好。指尖触及时,能感觉到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静电般的麻刺感。

“那人是工部局的绘图员,姓李。”姜老头这才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算是……半个自己人。早年替我跑过腿,传过一些不方便见光的图纸副本。他胆子小,但记性好,对上海地下那些犄角旮旯的老管道、旧地基,门儿清。”

自己人?苏锦娘心一沉:“他怎么会……”

“贪心了。或者……被逼到绝路了。”姜老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战事一起,工部局里鬼影幢幢,日本人的、汪伪的、还有你们遇到的那种‘科学疯子’,都在想办法挖地三尺。他知道自己手里那点东西值钱,也烫手。大概是听了什么风声,或者被人许了重利,想冒险再弄点‘干货’出来脱手……结果,成了别人的‘货’。”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门外方向,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那已消散的白雾:“那雾……是‘清道夫’。专门处理‘尾巴’和‘意外’的。不留痕迹,不惊动旁人。人沾上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魂儿就像被冻住、打散了,醒过来也是个废人,什么都记不得。至于文件纸张……雾里有种特别的‘蚀’,专门消解特定的墨迹和纤维。”

所以,那散落在地上的、带有周砚秋标记的文件,此刻恐怕已经变成真正的“废纸”了。周砚秋通过这个李绘图员,显然是在试图获取更详细的沪市地下管网图,或许是想找出所有节点连通的脉络,却被“夜枭”或其它势力察觉,抢先一步灭口并销毁证据。

“他们动作太快了。”苏锦娘感到一阵寒意,不仅仅是后怕,更是一种面对庞大、精密且冷酷无情对手的无力感,“周先生他……”

“周七爷是聪明人,他既然选了这个李绘图员,必然留有后手。人可能折了,但东西……未必全丢。”姜老头从抽屉里摸出个黄铜烟斗,慢吞吞地塞着烟丝,却不点燃,“你刚才也看见了,那雾只处理了明面上的‘货’。真正的‘硬货’,李绘图员那种小角色,未必拿得到,也未必敢拿。”

他的意思很明确,周砚秋可能还有其他更隐蔽的渠道。但问题是,周砚秋现在人在何处?是否安全?

“姜老先生,”苏锦娘定了定神,将包好的符咒废稿和那本薄册子贴身收好,郑重问道,“您似乎知道很多。关于这雾,关于地下那些‘节点’,还有……太湖。”

姜老头终于点燃了烟斗,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显得更加模糊沧桑。“我老了,就是个收破烂的。知道的,也都是些道听途说、从故纸堆里扒拉出来的陈年旧事。”他吐出一口烟,目光落在苏锦娘脸上,“倒是你,苏小姐,还有你怀里那块牌子……才是真正的‘新鲜事’。太湖底下那档子,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啊。连上海这潭死水,都跟着起了波澜。”

他果然知道!而且知道得不少!

“老先生,我们……”苏锦娘试图解释。

姜老头摆摆手,打断了她:“不用跟我说。我这儿,只做交易,不问因果。你今天用那牌子的‘清气’,换了我这几张烂纸和一本闲书,买卖两清。至于你们要做什么,老头子没兴趣,也管不着。”他顿了顿,语气稍缓,“不过,看在当年和林家那棵老槐树有点香火情的份上,送你句话——上海这局棋,棋盘早就裂了,棋子也快被换光了。你们现在落子,步步都是险招。想破局,眼睛不能只盯着棋盘下面那点‘线’,得看看……执棋的是谁,又想把这残局,引向何方。”

执棋者……是“夜枭”?是东瀛伪?还是那更神秘的、似乎与白面人有关的存在?亦或是……所有这些势力,都在被某种更大的、与“源痕”裂缝相关的东西无形牵引着?

姜老头的话云山雾罩,却点出了一个关键:他们不能只被动地应对节点畸变、追查线索,更需要看清整个局面背后的推动力量。

“多谢老先生指点。”苏锦娘真心实意地道谢,随即又问,“那雾……还会再来吗?对寻常人有影响吗?”

“‘清道夫’出动一次,需要时间‘消化’和充能。短时间内,这片街区应该安全了。”姜老头磕了磕烟斗,“它对没沾上‘特殊气’的寻常人没啥兴趣,最多觉得突然冷了点儿,有点犯困。但像你,还有你那个躲在对面铺子里的同伴……”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昌隆号的方向,“身上的‘味儿’越来越明显,以后夜里,最好少在街上晃悠。”

苏锦娘心中一紧。阿勇也暴露了?还是老葛的铺子也被盯上了?

“霞飞路不能再待了。”姜老头最后说道,“我这铺子,过了今天,也要歇业一阵子。你们……好自为之。”

这是送客了。

苏锦娘知道问不出更多了,再次道谢,紧了紧怀中的东西,拄着拐杖,拉开了漱石斋的门。

巷道里,白雾已彻底消散,只留下比平日更加阴冷的空气,和一股淡淡的、类似铁锈混着消毒水的怪异气味。阳光艰难地穿透梧桐枝叶,却驱不散那股萦绕不去的寒意。戏院后院的高墙后,死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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