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槐影初遇(1/2)

巷道里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混杂着垃圾腐败的酸臭、湿冷露水和远处河边飘来的淡淡水腥。林婉清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堆满破筐烂桶的狭窄空间里爬行,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扯动脚踝钻心的剧痛,每一次移动都带起一片污秽的窸窣声响。冰冷的青石板透过单薄的旗袍侵蚀着膝盖,掌心被碎石和碎瓷反复摩擦,早已血肉模糊。她不敢回头,身后林家偏宅方向,父亲那如同困兽濒死的绝望嘶吼和疯狂砸打声,如同跗骨之蛆,穿透重重墙壁,在她耳边尖啸!

怀里的靛蓝色布包被她死死按在胸前,如同按着一块滚烫的烙铁。那本染血的《东京梦华录》,那行“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血誓,以及蛀洞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秘密名单,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她必须逃!逃得远远的!可脚踝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像沉重的枷锁,拖慢了她每一个动作。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巷道的尽头,会不会有陈世昌的爪牙在守株待兔?她如同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浑身紧绷,心脏狂跳。

就在她艰难地爬过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废弃竹篾时,身后!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迅疾的脚步声,如同鬼魅般,正快速逼近!

林婉清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她猛地回头!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高大的轮廓正朝着她疾冲而来!带着一股浓烈的、令人心悸的血腥气!

追兵!他们还是追来了!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驱使她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身体猛地向旁边一堆更深的杂物阴影中滚去!同时,右手下意识地、不顾一切地摸向发髻间那支温润的白玉簪——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冰冷的“武器”!

“别怕!是我!沈逸尘!”

一个嘶哑、急促、带着浓重喘息和痛楚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她扑入阴影的瞬间炸响!

林婉清滚动的动作猛地僵住!蜷缩在冰冷的垃圾堆后,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透过杂物间的缝隙,死死盯着那个停在几步开外、同样在黑暗中剧烈喘息的身影。

微弱的、从巷口漏进的、黎明前最稀薄的天光,勉强勾勒出他的轮廓。破旧染血的长衫,凌乱纠结的头发,青紫肿胀、几乎辨不出原貌的脸,还有那只捂在肋下、指缝间似乎仍有新鲜血迹渗出的手……正是沈逸尘!他竟然……真的追来了!

“你……”林婉清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沙哑,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后怕而微微发抖。她紧握着白玉簪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簪尾的尖锐深深陷入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带来新的刺痛,却让她混沌的大脑获得一丝清醒。

“快!跟我走!这里……不安全!”沈逸尘急促地喘息着,声音破碎不堪,每说一个字都牵动着伤处,让他额角的冷汗在微光下闪闪发亮。他那唯一还能睁开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炭火,穿透黑暗,焦灼而锐利地锁定了她藏身的阴影。“他们……在搜这条巷子……很快……就会到……”

林婉清不再犹豫!她挣扎着从阴影里爬起,强忍着脚踝的剧痛,踉跄着扑到沈逸尘身边。沈逸尘立刻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用力搀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的手臂冰冷而有力,同样带着伤痛的僵硬和浓重的血腥气,却在这一刻,成了她唯一可以依靠的支柱。

“走这边!”沈逸尘低喝一声,不再多言,搀扶着她,转身朝着巷道深处、更幽暗更复杂的岔路疾步走去!他的脚步踉跄而沉重,显然伤势极重,却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支撑着。

两人如同黑暗中相互依偎的受伤野兽,在迷宫般狭窄、肮脏、堆满杂物的巷道里穿行。身后,林家方向林鹤年那绝望的嘶吼渐渐被抛远,取而代之的,是更远处隐约传来的、带着搜寻意味的呼哨声和粗暴的吆喝,如同追魂的锁链,时远时近,紧紧咬在后面!

每一次呼哨声的靠近,都让林婉清的心脏提到嗓子眼。沈逸尘的呼吸也越来越粗重,搀扶她的手臂绷紧如铁,汗水混杂着血水,浸透了他破旧的长衫。他们不敢停留,不敢出声,只能依靠沈逸尘对这片区域地形的熟悉,在黑暗的迷宫中左冲右突。

不知拐过了多少个弯,穿过了多少条更加狭窄、散发着恶臭的死胡同,身后的追捕声似乎被暂时甩开了一些。沈逸尘的脚步猛地一停,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全靠林婉清死死撑住。

“前面……”他喘息着,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沾满血污的手指指向巷道尽头一处被巨大阴影笼罩的、坍塌了大半的围墙豁口,“……染坊……废弃的……翻过去……暂时……安全……”

林婉清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豁口后面,似乎是一片被高大围墙围起来的、荒芜的空地。几根巨大的、早已腐朽断裂的晾布木架歪斜地矗立在黑暗中,如同巨兽的骸骨。而豁口旁,紧贴着残墙的阴影里,一棵巨大的、枝干虬结的老槐树,如同沉默的守卫,矗立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

那槐树异常高大,树冠如云,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它庞大而沉默的存在感。粗壮的树干需数人合抱,树皮皴裂深黝,如同覆盖着岁月的鳞甲。此刻,它巨大的阴影笼罩着豁口和后面那片荒废的院落,形成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领域。

沈逸尘搀扶着林婉清,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她带到豁口下。围墙坍塌的砖石堆成一个陡峭的斜坡。他先奋力爬了上去,动作牵扯到伤处,让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然后,他探下身,伸出那只染血的手。

“上来!”

林婉清咬紧牙关,将怀里的布包塞进衣襟,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他冰冷而有力的手,另一只手死死抠住冰冷的砖石缝隙,借着他的拉力,忍着脚踝撕裂般的剧痛,艰难地向上攀爬!

粗糙的砖石磨破了她的膝盖和手掌,鲜血混着泥土,留下暗红的痕迹。终于,她被他拉上了豁口!

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荒芜的、被高大围墙圈起来的废弃染坊院落。巨大的染池早已干涸龟裂,如同大地狰狞的伤口。倒塌的砖窑只剩下断壁残垣。几根高耸却断裂的晾布木架,如同指向灰暗天空的枯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陈年染料沉淀后的刺鼻酸腐气息,混合着泥土和野草疯长的气息。

而就在他们立足的豁口旁,那棵巨大的老槐树,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浓重如墨的阴影,将整个豁口和附近一大片区域都笼罩在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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