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你点的火,烧到了我鞋底(1/2)

喀嚓!

那一声细微的崩裂,在狂暴的雨声和咆哮的洪流中,本应微不足道。

然而,它却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积压在古老石桥体内数百年的疲惫与创伤。

先是一块桥面石板悄然滑落,被浊浪吞没,连一朵水花都没能溅起。

紧接着,是成片的崩塌,巨大的石块如投入汤锅的饺子,无声地沉入河底。

不过短短十数息,这座横跨三县、曾被誉为“锁江玉带”的百年石桥,便在深夜的暴雨中,被彻底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天亮时,雨势稍歇,但三县交界的渡口已然是人间泽国。

浑黄的江水拓宽了近一倍,汹涌翻滚,隔断了两岸。

往来客商的马车在泥泞中排成长龙,愁眉不展。

本地的百姓更是望着对岸的田地和亲人,捶胸顿足。

官府的告示很快贴了出来,内容却让所有人如坠冰窟——新政初立,旧朝账册尽数封存,新立的户部、工部连官印都还没刻好,修桥的预算、料材、人工,一概无从调拨。

一个等字,轻飘飘地将所有人的希望压进了烂泥里。

几天过去,绝望开始发酵。

有人试图用小船渡河,却瞬间被卷入旋涡,尸骨无存。

林缺就是在这时抵达的。

他头戴一顶破斗笠,身上披着蓑衣,脚踩一双快要散架的草鞋,看起来比最落魄的流民还要狼狈。

他蹲在岸边的泥地里,从怀里掏出一个冷硬的粗粮饼,面无表情地啃着。

不远处,一群半大的孩子正学着大人的模样,试图用几根脆弱的竹竿和绳索搭建一座歪歪斜斜的浮桥。

然而,汹涌的河水只需一个浪头,便将他们的心血冲得七零八落。

孩子们不服输,一次次地将竹竿拖回来,又一次次地被冲散,弄得满身是泥,狼狈不堪。

“唉,要我说,要是那位执灯圣者还在就好了。”一个蹲在旁边抽旱烟的老农叹了口气,满脸都是对神迹的向往,“人家当初在京城,一念之间就能让皇宫大殿飞起来!这区区一座桥,还不是一掌拍出来的事?”

他身旁另一个皮肤黝?的汉子闻言,冷笑一声,将嘴里的草根吐掉:“得了吧!人家圣者自己都说了,他就是个赖账的,赖账的才活得久。指望神仙老爷,咱们就得在这儿活活饿死!咱们得自己动手!”

“自己动手?怎么动?”老农不服气地敲了敲烟杆,“你看看这水!谁敢下去?再说了,修桥的钱谁出?料谁备?你吗?”

争吵声在湿冷的空气中传开,却没人能给出一个答案。

林缺默默将最后一口粗饼咽下,干涩的饼屑剌得他喉咙生疼。

他看着那群还在和洪水较劲的孩子,看着岸边一张张或麻木、或焦急、或愤怒的脸,心中那句“关我屁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这把火,是他亲手点燃的。

如今烧到了自己的鞋底,烫得他坐立不安。

他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水,没有走向那汹涌的河岸,反而转身朝着镇子的方向走去。

他的目标,是镇上那座早已废弃、蛛网遍结的义仓。

半日后,一场由本地几位乡绅富户牵头的“修桥议事会”在镇上最大的酒楼望江楼召开。

各村的代表也来了,但大多只能站在末席,连一杯热茶都分不到。

酒过三巡,话题终于引到了修桥上。

“诸位,这桥不修,咱们的生意可就全断了!”满身绸缎的王员外率先开口,一脸痛心疾首,“依我看,还是得等朝廷的拨款。国之大事,岂能由我等草民擅专?”

“放屁!”一个来自穷村的代表猛地一拍桌子,怒目圆睁,“等你朝廷的拨款,我们村的人都要饿死了!你们这些富户家有余粮,我们呢?”

“李老四,怎么说话呢?”另一位乡绅慢悠悠地摇着扇子,“修桥是大事,没个几万两银子下不来。我们出钱可以,可这账怎么算?谁来管?万一钱花出去了,朝廷怪罪下来,说我们私自动工,这个责任谁来担?”

一时间,席间再次陷入推诿和争吵的死循环。

富户们个个老奸巨猾,都想让别人出头,自己坐享其成。

穷村的代表们气得满脸通红,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咳嗽声从角落里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儒衫、面容清瘦的账房先生正捂着嘴,咳得脸色发白,仿佛随时要断气一般。

正是伪装后的林缺。

他缓过一口气,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本破烂不堪、边缘都已卷曲的册子,声音嘶哑地开口:“诸位……诸位乡邻,在下……在下曾是旧律司的一名录事,前些日子逃难,路过京城废墟,侥幸……侥幸从废墟里翻到了这份《工造通例》的残本。”

他将册子摊开在桌上,一股霉味瞬间散开。

“这里面……好像记载着一条……一条早已废弃的律法,名为劳债互抵法。”林缺有气无力地念道,“凡……凡跨县之大型工程,若朝廷无力统筹,可由地方乡老共议,自行筹办。出人力者,记工分;出材料者,折银两。所有工分、银两,皆可转化为劳债,记录在案。待日后官道、渡口修缮或有税收之时,凭劳债可优先抵扣或补还。”

整个雅间瞬间死寂!

王员外第一个反应过来,眼中精光一闪,却又故作怀疑:“这位先生,此话当真?这……这前朝的废律,如今还做得数吗?”

“是啊,万一是假的,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质疑声四起。

林缺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册子翻到某一页,那一页的纸张明显更新,字迹也截然不同,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他指着页面下方的一行朱笔批注,淡淡道:“在下也不知真伪,只是……只是看到这批注末尾的印章,似乎是如今京城共议会执律使,石敢当大人的私印。”

那一行批注赫然写着“法为民生,此例可行,准!”

所有乡绅富户的脑子都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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