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你说过的话,有人当真了(2/2)

就在他准备拔刀执法,清理这些附骨之蛆时,一群膀大腰圆的挑夫却将他拦了下来。

为首的汉子皮肤黝黑,手里却捧着一份盖满了红色指印的“行路约”,恭敬地递到他面前:“大人,不必您动手。我们这些跑江湖的,自己选了巡路人,每月从份子里凑些辛苦钱养着他们。谁敢在这里伸手,他们查得比官府快,处置得也比官府公道。”

石敢当冷笑一声,刀锋的寒芒映着他的眼:“谁给你们的胆子,自设公堂?”

那汉子不卑不亢,平静地回答:“不是我们,是《共誓录》。第三条:民为自保,可结义约,互察互保其正当权益。”

石敢当拔刀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死死盯着那份粗糙却充满力量的文书,最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刀缓缓归鞘。

他在随身的巡查册上,默默写下一行字:盐道十三关,民心自成堤坝,此处,已无需护道者。

几乎是同一时刻,京城一座幽深的宅院内,白砚彻夜不眠,终于从一堆尘封万年的宗门遗卷中,发现了一段被利器强行刮去、却又在纸张背面留下淡淡印痕的惊天秘闻。

上古之时,人族尚无皇权天授之说,而是“百家议政,万民共主”,后有强大仙门降临,为扶持代理人,以天命不可违之铁血手段,剿灭百家,焚毁史册,才有了后世的家天下。

白砚双目赤红,不惊反笑。

他没有将这桩秘闻写成奏疏,而是连夜谱曲,将其编成了一首通俗易懂、节奏感极强的说唱长调。

“嘿!你听我言!从前皇帝说天定,天上神仙把你骗!嘿!你听我言!自家田地自家管,哪条对来哪条停!”

数日之内,这首名为《从前谣》的俚语小调,借着说书人和卖货郎的嘴,传遍了大街小巷,连皇宫里扫地的小太监,都在挥舞扫帚时,忍不住低声哼唱。

是夜,暴雨倾盆。

林缺在一座破败的山神庙中避雨。

雨水从破窗灌入,他刚想挪个位置,却借着闪电的光,瞥见庙角蜷缩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少年怀里,死死抱着一本被雨水浸透的《共誓录》。

少年被惊醒,见到林缺,怯生生地问:“大……大哥,书上说人人平等,那……我们真的能,不让爹娘随便打我们吗?”

这稚嫩又天真的问题,让林缺的心猛地一颤。

他沉默了许久,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一面相对干燥的墙壁前,撕下自己干净的衣襟一角,蘸着随身携带的墨,在斑驳的墙上,用力写下了一行字:

“凡虐待幼童者,邻里可共缚之,送交议事堂,罚其劳作赎罪,直至幼童肯认亲为止。”

少年瞪大了双眼,看着墙上的字,仿佛看到了神迹。

他颤抖着,拿出怀里的小本子,一笔一划地将那句话抄录下来。

翌日清晨,林缺早已离去,只在少年身旁,留下半袋干粮和一把油纸伞。

而那面被他写下字迹的墙壁,很快就被闻讯而来的乡民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争相拓印,奉若神明,将此墙,称为“新生壁”。

一个个约定,一条条新规,一声声传唱,一次次自发的守护……这些由凡人自发汇聚而成的意志,如同无数条涓涓细流,正从大炎王朝的四面八方,朝着一个共同的方向汇聚。

它们穿过村庄,越过城墙,汇入那张笼罩天地的无形巨网,最终的目标,直指遥远的北方。

在那里,昔日倒悬金身遗址所在的广袤沙漠之上,一座崭新而宏伟的广场刚刚落成。

广场的中央,一块巨大无比、未经任何雕琢的黑色界碑,正静静矗立,仿佛已等待了万年。

它等待的,不是帝王的敕封,也不是神明的恩典,而是一场即将从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奔赴而来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