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我不当神,你们还敢做人吗?(2/2)

他们推举最年长的王老根为首,立下血誓:“凡决村中大事,须百家共议,不可一人独断!”

这消息随着南来北往的商队,如蒲公英的种子般,飘向四方。

七日之内,江南沿岸,竟有十七座村庄效仿。

北境边关,哀鸿遍野。

燕无归率三百归田死士,耗时半载修建的“归路桥”,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中被冲毁大半。

眼看北地流民归乡无路,凛冬将至,所有人眼中都写满了绝望。

就在众人准备放弃之际,一个年仅十五的少年,从泥浆里爬了出来。

他浑身是伤,手中却死死攥着一卷被泥水浸透的《共誓录》残页。

“扫雪郎大人说过,炸山救不了人,建桥才能送他们回家!”少年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桥塌了,俺们再建!天不给路,俺们自己给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他拿出在书中看到的只言片语,带着一群老弱病残,重新勘测水势,学着古法,用竹筋混着黏土加固桥基。

没日没夜,不眠不休。

七日后,一座虽然简陋却异常坚固的新桥,横跨在咆哮的河水之上。

百姓自发为其命名——“少年桥”。

消息传回京城,石敢当派去查访的探子回报:“将军,无人下令,无人督促,全是……全是自愿的。”

石敢当坐在案前,摩挲着冰冷的刀柄,那只杀人无数、稳如磐石的手,竟第一次微微发抖。

“原来……”他低声喃喃,“真的不需要一个神,也能有人……挺身而出。”

皇城之内,琴音悠悠。

盲眼琴师白砚,抱着他那张古琴,游走于市井街巷。

他每至一处,便弹奏一段没有歌词的无名曲调。

那琴音如泣如诉,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

起初听者茫然,可渐渐地,有人开始捂住耳朵,脸上露出痛苦挣扎的神色,最终失声痛哭。

那是他们被天音寺抽魂炼魄的亲人,在失去意识前,最后哼唱的家乡小调!

记忆被唤醒,痛苦如决堤之水。

白砚在城南搭起一座“忆音坛”,不讲经,不说教,只邀请那些失去亲人的受害者家属,上台讲述自己家的故事。

第三日,一位形容枯槁的母亲,抱着一个骨灰瓮走上高台,嘶声道:“我孩子才六岁,天音寺的人说他有灵根,是天赐的福缘……可他连筷子都拿不稳啊!就这么没了!就为了他们一句狗屁的福缘!”

台下数千人静默,而后,是压抑不住的、连绵成片的啜泣。

当晚,《醒心曲》的新篇传遍全城,歌词只有一句:“不是天赋决定生死,是人心决定对错。”

御膳房的后院,林缺终于劈完了最后一根柴。

他听着观星台探子从各地传回的消息,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步步重新登上那座孤寂的观星台。

他取出那枚代表着至高权柄、刻着“执灯者若背誓,人人皆可斩之”的薪火玉牒,没有半分留恋,将其投入了炼器的熔炉之中。

玉牒在烈火中融化,最终被他重铸为一百块巴掌大小的青铜牌。

“传我令,”他对着台下的禁军说道,“将这些铜牌,分送各地新立的共议会。告诉他们,以后不是我定规矩,是他们自己活着,一点点试出来。”

回程途中,他路过一口古井——正是数日前传出“神迹”,枯井一夜涌泉的那口。

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蹲下身,摸了摸湿润的井沿。

指尖触及一处石缝,竟摸到一张被小心折叠起来的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是几行稚嫩的字迹:“叔叔,他们说你走了,我不信。我每天晚上都会在井边给你留一盏灯,等你回来。”

林缺的眼眶,在那一刻猛地发热。

他回头,看向不知何时跟上来的灯娘,声音微哑:“看到了吗?火种不在天上,它早就……在泥里扎根了。”

灯娘看着他,眼中似有星光闪烁,重重点头。

也就在这一刻,无人知晓的极北沙漠深处,那座横跨虚实的古朴石桥,已然现出大半真容。

桥头,那块不知屹立了多少万年的残碑,碑上两个饱经风霜的古字,此刻竟像是被无形之手重新描摹,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幽光——

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