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漠北深处定远略(2/2)

“苦是自找的。”拓跋力微苦笑,“当年不听劝,非要带着族人往死路上走。这八年,冻死的、饿死的、病死的……三千帐剩不到两千。这次南侵,又死了几百勇士。”他看向诸葛瑾和徐庶,“若不是阎太守和张将军手下留情,我们这些人,早就成了草原上的枯骨。”

徐庶这时开口:“力微首领,既已归顺,过往不究。朝廷在居延以北划出这片牧区,就是要让你们安生过日子。你可看过了?草场如何?水源可足?”

说起正事,拓跋力微神色认真起来:“看过了。草场比色楞格那边好得多,虽然不如漠南丰美,但养牲口够了。有三条小河过境,饮水不愁。就是……”他顿了顿,“冬天太冷,帐篷不够暖。汉人工匠教我们修的那种土坯房,倒是暖和,就是费工夫。”

“慢慢来。”诸葛瑾道,“朝廷拨了专款,明年开春会派更多工匠过来。另外,书院也准备在牧区设蒙学,教孩子们识字算数。力微首领若愿意,可挑些年轻人来学,学成了回牧区当先生。”

拓跋力微眼睛一亮:“当真?我们鲜卑人……也能读书?”

“怎么不能?”徐庶接过话,“北疆书院里,胡汉子弟同窗读书的,已有三百多人。学得好的,还能保送邺城太学。力微首领,时代变了。如今在大汉,胡汉一体,只要有才学,都能出人头地。”

拓跋力微沉默良久,忽然起身,对诸葛瑾和徐庶深深一躬:“我拓跋力微,代表归顺的部众,谢朝廷恩德,谢两位大人费心。”

离开拓跋力微的帐篷后,诸葛瑾和徐庶又在牧区走访了几日。他们走进普通牧户的帐篷,询问生活困难;查看新修的水渠,核算越冬物资;与归顺的头人座谈,听取他们的诉求。

徐庶全程很少说话,只是观察、记录,偶尔问几个关键问题。夜里在帐篷中,他常就着油灯在纸上写写画画,眉头紧锁。

返程那日,拓跋真与兄长告别。拓跋力微将妹妹拉到一边,低声道:“阿真,你嫁了个好男人。我看得出,那诸葛长史是真心待你,也是真心为我们胡人着想。你好好跟他过日子,莫要挂念我。我在这里……挺好。”

拓跋真含泪点头:“兄长保重。开春天暖了,我带孩子来看你。”

回玄门的路上,马车里气氛有些沉闷。徐庶一直在翻看这几日的记录,时不时在地图上标注什么。诸葛瑾终于忍不住问:“元直,你这几日心事重重,可是看出了什么?”

徐庶抬起头,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子瑜,你可曾想过,为何匈奴、鲜卑,数百年来屡剿不绝?”

“漠北地广,胡族来去如风,难以根除。”

“不仅是这个。”徐庶展开地图,手指点着色楞格草原和扎布汗草原,“你看这两处——水草虽不如漠南,却足以养活大量人口。更重要的是,它们深处漠北,中原王朝鞭长莫及。胡族每次被击败,就退往这两处休养生息,少则十几年,多则几十年,恢复元气后便再度南下。”

诸葛瑾凑近细看:“你是说……”

“斩草需除根。”徐庶声音低沉,“朝廷如今在漠南推行胡汉融合,成效显着。但若漠北这两处始终是化外之地,迟早还会养出新的大患。拓跋部、秃发部败了,将来还会有别的部落崛起。”

诸葛瑾心中一凛:“那依你之见?”

徐庶没有立即回答。直到马车驶入玄门城,他下车时才说:“容我再想想。子瑜,这几日州府政务你先担着,我需闭门几日。”

接下来三天,徐庶真的闭门不出。诸葛瑾几次去他府上,都被门房婉拒:“太守吩咐,谁也不见。”

第四天傍晚,徐庶终于出现在诸葛瑾家门口。拓跋真开门见是他,连忙迎进来,端上热茶后便识趣地退出去,留下两人在书房。

徐庶从怀中取出一卷精心绘制的地图,在案上铺开。诸葛瑾看去,只见这幅地图比官府的北疆详图更加精细,不仅标注了山川河流,还用不同颜色标出了草场质量、水源分布、冬季风雪路线。

“这是……”诸葛瑾震撼。

“结合了拓跋力微、秃发寿阗的叙述,加上我这几年在北疆的观察,还有兵部存档的历年战报。”徐庶手指点着色楞格草原,“你看这里——色楞格河贯穿全境,两岸草场可供五千帐牧民生存。若在此处建城驻军,控扼河道,则北可监视更北的丁零诸部,南可屏护漠南。”

他又指向扎布汗草原:“此处虽贫瘠,但有三处盐湖,是漠北各部食盐的重要来源。若在此设盐场,官营专卖,则可控扼漠北经济命脉。”

诸葛瑾越听越惊:“你是要在漠北……设郡县?”

“正是。”徐庶目光灼灼,“漠南安定后,下一步就该经营漠北。不是征服,是经营——建城、屯田、开矿、设市。把汉人移民过去,也把归顺的胡人迁过去,胡汉杂处,一如漠南。同时修建驿道,连通漠南漠北。如此十年,漠北可成汉土。”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坚定:“更重要的是,如此可彻底解决胡患。胡人为何总要南下?因为漠北苦寒,生存艰难。若漠北也如漠南般丰饶,他们为何还要南下劫掠?到时候,长城以北万里疆土,皆为汉土,胡汉皆为汉民,何来边患?”

书房内一片寂静。油灯噼啪作响,映着两人凝重的面庞。

良久,诸葛瑾缓缓道:“此策……太过宏大。所需钱粮、人力、时间,都非小数。朝中恐有非议。”

“所以才要从现在开始谋划。”徐庶收起地图,“子瑜,你我在北疆,亲眼看见胡汉融合的可能。这条路若只走到漠南,便是半途而废。唯有将漠北也纳入治下,方是真正的长治久安。”

他站起身:“我这几日闭门,便是在草拟奏章。准备上书朝廷,陈述经营漠北之策。你可愿联名?”

诸葛瑾看着这位同僚,想起五年前初来北疆时的荒凉,想起如今漠南的繁荣,想起妻子与兄长重逢时的泪水,想起牧区那些渴望安定的眼睛。

“愿。”他重重点头。

徐庶笑了,那笑容里有种如释重负的坦然:“好。那咱们就一起,为这北疆,再谋一个百年太平。”

夜深了,徐庶告辞离去。诸葛瑾送他出门,站在院中望着北方的星空。拓跋真悄悄走到他身边,轻声问:“徐太守和你说了什么大事?”

诸葛瑾揽住妻子的肩:“他在谋划一件能让你的族人,让所有胡人,永远不再流浪、不再厮杀的大事。”

“那……是好事?”

“是好事。”诸葛瑾望向星空,“是天大的好事。”

寒风吹过,卷起檐下风铃叮当作响。而在北方的草原深处,一个新的时代,正在这些不眠之人的谋划中,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