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燕然风起暗云涌(1/2)

章武十五年八月的漠北,风已经带上了初秋的凛冽。

色楞格草原深处,一片破败的毡帐群散落在河湾旁。与漠南那些整齐划一的牧场不同,这里的帐篷陈旧不堪,有的用兽皮打了补丁,有的甚至露出了骨架。营地中央最大的那顶金帐,帐顶的金狼饰物早已失去光泽,在风中孤零零地摇晃。

帐内,三十出头的拓跋力微盘腿坐在褪色的毡毯上,面前摆着一碗浑浊的马奶酒。他盯着酒碗里自己的倒影——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如今布满风霜,左颊那道在玄门城下留下的箭疤,像条丑陋的蜈蚣。

“首领。”帐帘掀起,一个老迈的萨满佝偻着进来,“今年入秋比往年早,羊羔还没长足膘。照这个势头,过冬的存粮……不够。”

拓跋力微没抬头:“差多少?”

“至少差三成。”萨满的声音发颤,“而且盐快没了,铁器也缺。前几天有年轻人试着往南边去,想用皮子换点盐,被汉军的游骑赶了回来。”

“啪!”

拓跋力微将酒碗重重砸在地上,陶片四溅。他站起身,走到帐门边,望着南方——那里是漠南,是水草丰美的牧场,是商旅往来的城池,是书声琅琅的学堂。八年前,那里本该是拓跋部的草场。

“汉人……”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八年前那场大战,他父亲拓跋野死在落鹰峡,叔叔拓跋邻死在玄门城下,整个拓跋部主力被张辽击溃。他带着残部逃到色楞格草原时,还有八千帐。如今,只剩三千帐不到了——有的冻饿而死,有的偷偷南逃归顺汉朝,有的在与其他残部争抢草场时丧命。

“首领,”萨满小心翼翼地说,“西边传来消息,秃发寿阗的人已经到了燕然山南麓。他们说……想见您。”

“秃发寿阗?”拓跋力微挑眉,“那个被曹操打得丢盔弃甲,逃到扎布汗草原的丧家之犬?”

“正是。”萨满压低声音,“秃发部的情况比咱们还糟。扎布汗草原缺水,草场贫瘠,去年冬天冻死了三成牲畜。秃发寿阗派人来说……想与咱们结盟。”

“结盟?”拓跋力微冷笑,“结盟干什么?一起饿死?”

萨满凑近些,眼中闪过异光:“秃发的人说,与其在漠北等死,不如……拼一把。”

帐内陷入死寂。只有帐外风声呜咽,像无数冤魂在哭嚎。

良久,拓跋力微缓缓转身:“告诉他们,三日后,燕然山黑石崖,我见他。”

同一时间,扎布汗草原西端。

秃发寿阗正蹲在一条即将干涸的小溪旁,看着浑浊的溪水缓慢流淌。这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脸上有着与实际年龄不符的沧桑。他记得八年前,父亲秃发匹孤还活着时,秃发部控弦之士过万,雄踞凉州北疆。可汉将曹操西征,父亲战死,部族溃散,他带着千余帐逃到这苦寒之地。

“少主。”一个满脸刺青的武士快步走来,“探马回报,汉人在居延泽新建了三个大盐场,产出的盐堆得像山一样。还有,他们从漠南往这边修路,已经修到居延泽北百里了。”

秃发寿阗抓起一把沙土,看着细沙从指缝流下:“他们是在逼我们。修路、设卡、开盐场……一步步压缩我们的生存空间。再过几年,怕是连这片烂草地都待不住了。”

武士咬牙:“那咱们就南下抢!汉人现在忙着种地、经商,兵都钝了。咱们趁秋高马肥,冲过居延泽,抢了盐、抢了粮,再退回漠北,他们能奈我何?”

“愚蠢!”秃发寿阗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汉人还是八年前的汉人?我前年派人扮作商旅去过玄门城——那里的城墙高三丈,守军精锐,城内仓库的粮食够吃三年!更别说他们还有那种能连发十箭的弩车。”

他站起身,望着东方的地平线:“硬拼是死路一条。所以我要见拓跋力微。拓跋部虽然败了,但还有几千能战的勇士。两部联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三日后,燕然山黑石崖。

这座位于漠北漠南分界处的山峰,终年积雪。崖顶有片平坦的石台,据说是当年匈奴单于祭天的地方。如今,两个鲜卑残部的首领,在这里相会。

拓跋力微先到。他只带了二十名亲卫,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卒,虽然甲胄破旧,但眼神凶悍如狼。他站在崖边,望着南方的草原——那里绿意盎然,与他身后色楞格草原的枯黄形成鲜明对比。

马蹄声从西边传来。秃发寿阗到了,同样只带少量护卫。两个年轻人相见,互相打量着对方。

“拓跋首领。”秃发寿阗先开口,用的是鲜卑语——他们已经很多年没用过汉语了。

“秃发少主。”拓跋力微点头,“你说要结盟,怎么个结法?”

没有寒暄,直奔主题。两个在绝境中挣扎的人,没时间客套。

秃发寿阗走到崖边,与拓跋力微并肩而立,指着南方:“你看,漠南。水草丰美,城池繁华,盐铁堆积如山。而这些,本该是我们鲜卑人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拓跋力微声音冷淡,“八年前我们没守住,现在更夺不回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秃发寿阗转头看他,眼中燃着火,“我打听过了,汉人在漠南的驻军,主要集中在玄门、居延、呼伦三城。每城不过三五千人,还要分兵守各处牧场、商路。而咱们两部加起来,能战的勇士至少还有六千。”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秋冬之际,草原草枯,汉军骑兵补给困难。咱们集中兵力,突袭一处——比如居延泽。那里有盐场、有粮仓,守军只有阎柔的两千人。抢了就走,退回漠北。等汉军反应过来,咱们早已消失在草原深处。”

拓跋力微沉默。这个计划很诱人,但风险也极大。

“就算成功了,然后呢?”他问,“汉军会报复,会派大军扫荡漠北。到时候,咱们连这片烂草地都保不住。”

“那就打疼他们!”秃发寿阗握紧拳头,“让他们知道,鲜卑人还没死绝!只要咱们打一场胜仗,那些已经归顺汉朝的部落就会动摇,那些藏在深山老林的残部就会来投。到时候,咱们就能重新壮大,甚至……”他眼中闪过狂热,“恢复大鲜卑的荣光。”

山风呼啸,卷起两人的袍角。

良久,拓跋力微缓缓道:“我需要时间准备。部落里能战的勇士要集结,箭矢要补充,马匹要养膘。”

“我也需要时间。”秃发寿阗说,“两个月。十月初,第一场雪落下之前,咱们在燕然山北麓汇合。到时候,一起南下。”

两人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那是困兽最后的挣扎。

“以长生天为誓。”拓跋力微拔出腰刀,割破掌心。

“以鲜卑祖先为誓。”秃发寿阗同样割掌。

两只流血的手握在一起。血滴在崖顶黑石上,迅速被风吹干,留下暗红色的印记。

盟约既定,两人不再多言,各自下山。

回营的路上,拓跋力微一直沉默。亲卫队长拓跋烈忍不住问:“首领,真要跟秃发部合作?他们当年在凉州被曹操打残,实力还不如咱们……”

“正是因为实力都不如从前,才要合作。”拓跋力微望着远方的色楞格河,“独自一人,是等死;合在一起,或许还能搏条生路。”他顿了顿,“传令下去:所有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从明天起开始操练。把藏着的铁器都拿出来,打磨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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