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新礼初行融汉越(1/2)

章武十四年三月初三,上巳节。

金陵城从清晨起便笼罩在一种特别的氛围中。街道洒扫得格外洁净,各家商铺门前都挂了红绸,孩童们拿着新采的兰草在巷子里奔跑嬉笑。但今日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寻常的上巳修禊,而是城东孙氏别苑那场前所未有的婚礼。

“快看快看!山越的队伍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街市上的人群顿时朝城门方向涌去。只见一支约两百人的队伍正缓缓入城——前排是三十六名赤膊纹身的山越壮汉,抬着九对沉甸甸的木箱,箱上系着红绸;中间是八名身着越人传统彩衣的少女,手捧竹篮,篮中盛满山珍野味;最后方,新郎彭林骑着一匹枣红马,身着改良过的汉式婚服,但腰间仍佩着越人传统的骨制腰刀。

最让人侧目的是,彭林身后跟着一头活鹿,鹿角上系着红绸——这是山越聘礼中的最高规格,象征“逐鹿中原”的祝福与“鹿鸣求偶”的吉兆。

“啧啧,活鹿进城,这可是头一遭。”茶楼二层,几个士人模样的男子凭窗观望。

“听说这彭林虽出身山越,但已在陵阳县学读了三年书,能诵《诗经》、通《论语》,去年还得了‘安越特科’的头名。”

“那又如何?终究是蛮……山越出身。孙氏好歹是吴郡大族,竟真把女儿嫁过去。”

“你懂什么?这是朝廷的大策!没见今日观礼的都有谁?扬州都督、刺史自不必说,听说连政事堂都派了人来……”

话音未落,便见一队禁军仪仗从街西而来,黑底金边的旗帜上绣着“汉”字与“政事堂”徽记。人群中响起低低的惊呼。

孙氏别苑内,此刻却是另一番景象。

后堂厢房里,新娘孙婉正对镜梳妆。她是孙坚堂弟孙静之孙女,年方十七,眉目清秀,此刻却紧抿着唇,任由侍女为她戴上沉重的凤冠。

“小姐,别绷着脸。”陪嫁嬷嬷轻声劝道,“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

孙婉看着镜中那个被华服珠宝包裹的身影,轻声问:“张嬷嬷,你说……彭家郎君,真如他们说的那样好吗?”

“好,当然好!”门帘掀开,孙静之妻王氏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婉丫头,这是你叔祖特意让周瑜将军送来的。”

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卷帛书和一柄短剑。帛书上是彭林在县学三年来的课业评语——“勤勉笃实,通晓经义,尤精数术”;短剑则是彭林托周瑜转交的信物,剑鞘上刻着越人传统的云纹,剑柄却镶了汉式的玉饰。

王氏握住孙婉的手:“孩子,这场婚事看似是朝廷之策,但你叔祖说了,若彭林真是扶不起的朽木,他宁可抗旨也不会应下。这评语是县学郑先生亲笔所写,郑先生的人品你是知道的。”

孙婉抚过那柄短剑,冰凉中透着一丝温润。她想起三日前,彭林曾托凌统送过一封信来,信上只有一句:“愿效张敞画眉,不使卿眉锁深愁。”字迹虽显稚嫩,笔锋却已见风骨。

“我知道了。”孙婉深吸一口气,对镜中的自己展露一个微笑。

前厅堂上,气氛则要复杂得多。

孙坚坐在主位,左侧是胡质、周瑜等扬州官员,右侧则是政事堂特使——中书侍郎司马朗。这位前并州西河太守如今已入朝为官,今日代表朝廷观礼,意义非凡。

“文台将军,”司马朗放下茶盏,“此番婚礼仪程,融合汉越之礼,乃我朝首例。政事堂诸公颇为关注,陛下亦多次问起。”

孙坚拱手:“有劳伯达兄亲临。仪程是公瑾与礼曹诸吏反复推敲所定,已试演三次。只是……”他顿了顿,“越礼部分,毕竟与汉礼多有不同,届时若有不合仪处,还望伯达兄指正。”

司马朗微笑:“指正不敢。荀令君临行前特意交代:礼以时为大,只要存敬诚之心,细节可酌情变通。今日之礼,将为后世开先例,不必拘泥古制。”

正说着,门外传来喧哗声。管家匆匆进来禀报:“将军,彭部头人彭虎到了,还带了……带了山越九部的观礼头人!”

堂内众人皆是一怔。周瑜迅速起身:“将军,原定只彭虎父子及亲近族人入城,如今九部头人齐至,恐是临时起意。”

胡质皱眉:“今日婚礼,城中已有数千百姓围观,若九部头人带着随从……安全堪忧。”

孙坚略一沉吟,却笑了:“来得正好。他们来观礼,说明心里还在犹豫。今日就让他们看看,朝廷的诚意,汉越融合的模样!”他转头对周瑜,“公瑾,你亲自去迎,按最高规格接待。另外,让凌统加派三百士卒,便装混入人群,以防万一。”

“末将领命。”

周瑜刚出厅门,司马朗便轻声道:“文台将军临机决断,颇有陛下当年之风。”

孙坚摇头苦笑:“不过是硬着头皮上罢了。伯达兄不知,我这几个月,梦里都是山越之事。”

辰时三刻,吉时将至。

孙氏别苑前的广场上,已搭起一座三丈见方的礼台。台左设汉式婚仪诸器:雁、帛、酒樽、蒲席;台右设越式礼器:鹿首、铜鼓、彩羽、陶瓮。正中则是新制的“汉越合璧”礼器——半汉半越纹饰的青铜鼎。

台下,宾客分三面而坐:东面是汉人官员世家,西面是山越九部头人及随从,南面则是城中耆老、县学士子代表。北面留给百姓围观,此时已挤得水泄不通。

彭虎坐在西面首位,身后八部头人神色各异。有好奇张望的,有面无表情的,也有眼中带着不屑的。坐在彭虎身边的蓝部头人蓝鲁,便是后者。

“彭头人,”蓝鲁压低声音,“咱们越人娶亲,向来是火塘前盟誓、山神前跪拜。如今搞这些汉人的繁文缛节,还要对着那鼎行礼……祖宗之法还要不要了?”

彭虎目不斜视:“蓝头人,今日是我儿大婚。你有什么话,礼后再说。”

“我是怕你忘了本!”蓝鲁声音里带着怒意,“自从下了山,你们彭部穿汉衣、说汉话,孩子都送去读汉人的书。如今连婚事都要按汉人的规矩来,再过几年,怕是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这话声音大了些,周围几个头人都看过来。彭虎终于转过头,盯着蓝鲁:“蓝鲁,我儿在县学三年,每月回来都教族人识字算数。去年冬,族里孩子病了,是汉人医者用朝廷拨的药救回来的。你说忘本?我只知道,下山这三年,彭部没人饿死,没人冻死,孩子能读书,老人能医病——这比什么祖宗之法都实在!”

蓝鲁被噎得说不出话。这时,礼台上鼓乐齐鸣,婚礼开始了。

首先登台的是周瑜。今日他一身绛红深衣,头戴进贤冠,既是司仪,也是这场融合之礼的设计者。

“吉时已到——”周瑜声音清越,“请新人行‘三合之礼’!”

在众人注视下,彭林与孙婉各从礼台东西两侧登台。彭林已卸了腰刀,孙婉则按越俗以轻纱遮面。两人在礼台正中站定,相隔九步。

“第一合,合雁。”周瑜朗声道。

按照汉礼,新郎当献雁为贽。但彭林捧出的,却是一对木雕的雁——雁身是汉式雕刻,雁翼的纹路却是越人传统的云雷纹。他将木雁置于台左的汉礼案上,转身对孙婉长揖。

台下汉人宾客纷纷点头,山越那边却有人小声议论:“怎么是木头雁?”

周瑜解释:“山越崇山,少雁。彭郎君特制木雁,既遵汉礼之仪,又合越地之实。此谓‘因时因地制宜’,礼之精义也。”

司马朗微微颔首,对身旁的胡质低语:“周公瑾思虑周详。”

“第二合,合酒。”

这次是孙婉行动。她走到台右的越礼案前,捧起那尊陶瓮,从中舀出一勺酒——不是汉人常用的黍酒,而是山越用野果酿制的果酒。她将酒注入一尊特制的双耳杯中,杯身汉式,杯耳却刻着越纹。

孙婉捧杯走向彭林,按越俗,新娘需亲手喂新郎第一口合卺酒。她掀开面纱一角,将杯递到彭林唇边。这个举动在汉礼中堪称大胆,台下响起一阵低呼。

彭林没有犹豫,饮了一口,接过杯子,又舀了一勺酒注满,回敬孙婉。两人对视的瞬间,彭林轻声说了句越语,孙婉虽听不懂,却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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