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凤雏治沙砺奇谋（1/2）

武城县作为京畿首善之区，又经刘备十年经营，底子厚，民风淳，纵有些许积弊，在诸葛亮那润物无声的治理下，也如春雪般迅速消融，局面日渐清明。相比之下，真正考验年轻才俊手腕与魄力的，反倒是那些远离中枢、情势复杂的边州远县。

其中，尤以身处凉州武威郡，坐落在腾格里沙漠边缘、都野海南岸的武威县为甚。

此地，曾是秃发鲜卑叱咤风云的王庭所在。昔日曹操率军西征，血战破敌，秃发部主力溃散，王庭化为焦土。汉军沿着滋养绿洲的都野河建立起一连串烽燧与补给点，直至烟波浩渺的都野海畔，夯土筑城，设立了这座象征着汉家兵锋与统治意志的武威县城。

然而，军事征服只是第一步。如今的武威县，是一个鲜卑、羌、匈奴、汉四族混居的奇特熔炉。朝廷“胡汉一体”的诏令高悬，当朝天子刘备更是在北疆五族头领共举黑毡下，兼领了大汗之名。加之“胡汉互迁”国策推行数年，大量汉民迁入屯垦，原本胡人绝对优势的人口比例被强行扭转，大致维持在胡三汉七，或至少四六开的局面。

行走在武威县城内，可见穿着汉家襦裙的鲜卑女子在市集购买丝绸，也能听到操着生硬汉语的匈奴汉子与汉人商贩讨价还价。孩童们在尘土飞扬的街巷里追逐嬉戏，口中喊着半胡半汉的俚语。许多胡人开始效仿汉人筑屋定居，学习耕种，甚至给孩子取汉名，送他们去县里新设的蒙学认字。表面的汉化正在加速，但深植于血脉的游牧习性、部落记忆以及因生存资源而产生的摩擦，却如同都野海下的暗流，从未停歇。

被派到此地任县令的，正是“凤雏”庞统。

与诸葛亮的内敛沉稳不同，庞统其貌不扬，甚至有些不修边幅，官袍穿在他身上总显得宽大随意，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却时刻闪烁着洞察世情的光芒。抵达武威后，他并未急于发布新政，而是如同沙漠中的狐狸，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片土地。

这日清晨，庞统带着主簿和两名衙役，慢悠悠地晃荡在武威县唯一一条还算热闹的“街道”上。这所谓的街道，不过是两排低矮土房中间被车马人流踩实的土路，风一吹便黄沙扑面。空气中混杂着牲口气息、烤馕香味和某种不易消散的腥膻。

“明府，这边走。”主簿小心翼翼地引路，指着前方一处围了不少人的地方，“那就是各族混居的西市，平日里纠纷最多。”

庞统点点头，目光扫过市集。他看到穿着汉家襦裙的鲜卑女子正用流利的汉语与汉人布商讨价还价；旁边一个匈奴汉子蹲在地上，面前摆着刚剥好的羊皮，对着路过的羌人牧民大声吆喝，用的是夹杂着胡语的生硬官话。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口里喊着半胡半汉的俚语。

“有点意思。”庞统饶有兴致地蹲在一个卖陶器的羌人老妇摊前，随手拿起一个绘着奇特纹路的黑陶罐，“老人家，这罐子，用什么换？”

老妇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庞统的官袍，有些拘谨地用生硬的汉语说：“大人……粟米，布，都行。”

庞统笑了笑，从怀里摸出几枚五铢钱：“这个行不行？”

老妇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这里……钱，不好用。还是换东西实在。”

庞统若有所思地收起钱币，谢过老妇，继续往前走。主簿跟在身后，低声抱怨：“明府您看，这化外之地，连钱币都难通行，政令推行更是艰难。前任县令想强推钱帛，差点激起民变。”

“强推自然不行。”庞统眯着眼，看着一个鲜卑小贩和汉人顾客因为一块风干肉的重量争执起来，旁边很快围拢了几个同族，气氛顿时紧张。他却没有立刻让衙役上前弹压，反而拉过主簿，低声问道：“我记得县衙库房里，是不是还堆着不少前年从内地运来、却因路途损坏而无法作为军饷的绢布？”

主簿一愣：“是有这么一批，颜色晦暗，还有霉点，一直堆在库房角落里……”

“好！”庞统抚掌一笑，打断他，“你去清点一下，全部拿出来。再找几个机灵的，会算数的，汉胡都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