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田制惊雷潜流生(1/2)

章武十一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凛冽一些。邺城内外,积雪盈尺,呵气成霜。然而,在这片银装素裹之下,一股由《占田课税令》掀起的无形热浪,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击、渗透着帝国疆域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些刚刚归于王化不久的南方州郡。冰井宫的炭火烧得再旺,也驱不散刘备眉宇间那丝审慎的期待与隐隐的忧思。

北方的平稳接受,在他的预料之中。多年的经营,如同文火慢炖,早已将各种抵抗的硬骨熬得酥软。但益、荆、扬三州,尤其是江东,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其反应直接关系到新政的成败,乃至南疆的长治久安。每日来自三州的密报如同雪片,经由黄门台精心筛选后,呈递到他的案头。

他看到了初期那些几乎要破纸而出的愤怒与恐慌,也看到了随后在曹仁、赵云、孙坚无声而坚定的军威震慑下,迅速冷却乃至僵硬的沉默。没有预想中的大规模骚动,没有士人联名上书的激烈谏诤,甚至没有多少公开的怨言。这种异样的平静,反而让久经世事的刘备更加警惕。他知道,这并非心悦诚服,而是力量权衡下的暂时蛰伏,是猛兽受伤后舔舐伤口时的凶狠凝视。

“他们在忍。”刘备对侍立一旁的荀彧和曹操说道,手指轻轻敲打着那份汇总了南方动态的密报,“忍一时之痛,图后世之机。这些世家,传承数百年,最擅长的便是忍耐与等待。”

曹操微微颔首,眼神锐利如刀:“陛下明察。他们如今接受限额,不过是慑于兵威,惧于重税。然其心中块垒难消,必会另寻他途。或是在‘九品中正’的评品上做文章,或是设法钻营《占田令》的细则空子,甚至可能将财富转向商贾、高利贷,以另一种方式盘剥百姓,积蓄力量。”

荀彧接口道:“曹公所言极是。故而,新政推行,绝非一纸诏令便可高枕无忧。后续监察、考课、乃至律法补充,必须紧紧跟上。尤其需防范地方胥吏与豪强勾结,阳奉阴违,使善政在基层走样变形。”

“文若、孟德,看得透彻。”刘备深吸一口气,“此乃长久之战,关乎国本,不可有丝毫松懈。着令御史台、黄门台,加派精干人手,密赴三州,重点监察田亩重新登记、赋税核定之事。若有徇私舞弊、欺上瞒下者,无论涉及何人,严惩不贷!”

“臣等领旨。”

就在帝国的最高决策层紧锣密鼓地布局后续应对之时,新政的涟漪也悄然波及到了看似与世隔绝的皇学明伦堂。

年关已过,皇学复课。窗外仍是寒风呼啸,堂内却因炭盆和少年们的朝气而显得暖意融融。太子刘封端坐于席,神情比之去年更为沉静。他如今已正式听政,虽然大多时候只是旁听,但那些关乎国计民生的争论,如同最好的教材,加速着他的成长。

这一日,太傅郑玄讲授的并非经义,而是借古论今,剖析新近颁布的《占田课税令》。他从井田制讲到名田制,再讲到前朝的土地兼并之祸,最终落到当今新政的利弊与深远意义上。

“……故而,陛下与诸公行此《占田课税令》,意在抑制兼并,使耕者有其田,民有恒产,则国有恒心。此乃长治久安之基也。”郑玄捻须总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台下那些出身勋贵、甚至本身家族就可能受新政影响的学子们。

果然,短暂的沉寂后,议论声渐起。大多数学子尚在消化这复杂的信息,但如曹丕、孙翊等人,神色间已见思索,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们的家族,或为元从,或为归附,在北方拥有大量田产,虽早已适应朝廷管控,但新政的详细条款,依旧牵动着他们的神经。

曹丕沉吟片刻,率先开口,语气谨慎:“太傅,学生有一问。限田授田,可使小民安生,固然是善政。然则,如今天下虽定,四方仍有用度,朝廷赏赐功臣、供养军队,所费甚巨。若大幅限制官民占田,国家赋税收入,从何而来?仅靠那‘十税一’的田赋,是否足以支撑?”

他问得委婉,却直指核心——国家财政与勋贵利益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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