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老臣凋零补天阙（1/2）

回到邺城冰井宫已有数日，刘备重新置身于这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宫阙之中。铜雀三宫——作为逆臣袁绍遗留的最大、也最奢华的遗产，其恢弘壮丽，即便住了这些年，偶尔仍会让他生出几分不真切的恍惚。

用于大朝会、容纳着帝国中枢中书、尚书、黄门三台的铜雀宫，殿宇高阔，廊柱森然，每一次步入，都能感受到权力汇聚的沉重与森严；安置着三公九卿衙署的金虎宫，规整肃穆，行走其间，仿佛能听到帝国律令与章程无声运转的轰鸣；而自己日常起居、处理政务的冰井宫，则是另一番天地，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引活水为池，植奇花异草，极尽工巧与舒适，尤其是在这春夏之交，更是繁花似锦，暖风醉人。

有时批阅奏章至深夜，抬头望去，窗外月色下的宫苑如同仙境，丝竹之声若有若无地从远处飘来，刘备不得不承认，这温柔富贵乡，确有一股侵蚀心志的力量。若非当年恩师卢植在冰井宫里的当头棒喝，当年的誓言仍犹在耳边。他或许真会在这锦绣堆中逐渐沉沦，如同历史上许多君主那般，从励精图治滑向“接着奏乐接着舞”的安逸。

他将思绪从这短暂的出神中拉回，目光落在刚刚由内侍呈上的一份紧急奏报上。是太仆寺卿朱儁府中递来的讣告——老将军，已于昨夜潼关里家中溘然长逝。

刘备拿着那份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绢帛，沉默了许久，最终化为一声沉沉的叹息，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又一位老臣走了。卢植、张温、皇甫嵩，再到如今的朱儁，这些曾支撑起东汉末年摇摇欲坠江山的老将能臣，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一片片凋零。他们见证过灵帝时的黑暗，挣扎于董卓的暴虐，最终选择辅佐自己这个新兴的王朝，以其威望和经验，为这艘新船平稳启航压舱镇浪。朱儁在太仆任上，虽不直接领兵，但于马政、舆服、器械制造等事务，依旧兢兢业业，贡献良多。他们的离去，不仅带走了宝贵的经验，更仿佛在提醒刘备，一个时代正在不可逆转地落幕。

感慨与追思之余，现实的问题接踵而至。太仆寺卿的位置空出来了，需要有人填补。而这，仅仅是眼前诸多人事难题中的一个。

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向了帝国真正的权力核心——中书台与黄门台。当初，前中书令戏志才英年早逝，临终前力荐郭嘉接任。自己当时悲痛之下，亦深知郭嘉之才足以担此重任，便应允了。事实证明，郭嘉的鬼才谋略，于中书令之位上游刃有余，许多奇策妙想，往往能于僵局中劈开新路。然而，随之而来的便是中书监之位一直悬空。郭嘉如今不过三十出头，资历尚浅，性子又跳脱不羁，让那些年龄、资历、声望都远在其上的老臣去给他当副手？莫说老臣们心中作何感想，便是他自己，也觉得实在不合体制，难以启齿。可若找一个资历浅的，又难以服众，且无法在郭嘉天马行空时给予必要的匡正与补充。这中书仆射的人选，竟成了卡在喉咙里的一根软刺。

黄门台的情况亦是类似。贾诩以其毒士之谋，稳坐黄门令，负责监察、谏议乃至一些隐秘事务，地位超然。但他毕竟是董卓旧部出身，虽立下大功，终究让一些清流士大夫内心有些芥蒂。为他配备一个合适的黄门侍郎，既要能与之配合，又需在一定程度上平衡其背景，同样让人煞费苦心。

还有那负责皇室山海池泽税收、兼管宫廷御用、手工业的少府寺，寺卿之位也空缺已久。此职关乎内帑与皇室用度，非清廉干练、且深得信任者不能担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