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铁骑归京话北疆（1/2）

章武七年的五月，邺城已是暑气渐升，槐荫匝地，蝉鸣初起。一骑黑甲，风尘仆仆，自北门而入，马蹄声在清扫整洁的御道上显得格外清晰。马上骑士，年约二十五六，面容棱角分明，肤色是久经边塞风霜的古铜色，眼神锐利如鹰，正是镇守北疆数年、屡立战功的黑锋将军张方。他奉诏回京述职，交割了手中兵权与防务，终于回到了这座熟悉的帝都。

张家府邸位于东城广德里，与关、张等元从之家毗邻。府门虽不似一些世家那般奢华，却也自有一股沉肃气象。只是府内略显冷清，父亲张燕身为上党太守、黑山将军，常年镇守并州；母亲早逝，偌大的宅院平日唯有老仆打理，难免缺少几分烟火人气。张方沐浴更衣，洗去一身征尘，换上较为轻便的武官常服，镜中的青年将领眉宇间虽仍有挥之不去的煞气，却也掩不住那即将见到亲长故人的一丝柔和。

他没有多做耽搁，即刻递牌子请见。皇宫禁卫皆识得这位陛下颇为看重的年轻将军，很快便得以通传。

冰井宫前殿，比之外间凉爽许多。刘备端坐于御案之后，年近四十的他，正值鼎盛之年，目光沉静，不怒自威，多年的帝王生涯让他气度愈发深沉内敛。见张方大步走入，依军礼参拜，他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臣，张方，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平身，看座。”刘备声音温和，带着对晚辈的熟稔，“一路辛苦。北疆风沙磨人，看你倒是更精悍了些。”

“托陛下洪福，将士用命，边关尚算安稳，臣不敢言苦。”张方起身，在下首坐定，姿态恭敬却不拘谨。他与刘备之间，不仅有君臣之分，更有师徒之谊，早年便追随刘备左右，情分非同一般。

这时，皇后刘玥闻讯也从后殿转出。她看着张方，眼中满是慈爱，如同看着自家子侄。“方儿回来了，快让师母瞧瞧。瘦了，也黑了。在北边定是吃不好睡不好，这次回来定要多住些时日，好好补补。”她关切地询问着饮食起居，絮絮叨叨，一如当年在幽州时。这份毫无保留的关怀，多年来一直弥补着张方缺失的母爱，让他心中暖流涌动。

“劳师母挂心，方儿一切都好。”张方语气恭顺，带着对长辈的尊敬。

正说话间，听得殿外有孩童清脆的呼声：“张方师兄！”

只见太子刘封牵着弟弟刘禅，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他们私下里从不称呼张方的官职，只以“师兄”相称，这是刘备特许的亲近。刘封已听说了这位师兄千里斩休屠王的英勇事迹，眼中满是崇拜；刘禅年纪尚小，只是懵懂地跟着哥哥叫，好奇地看着这位不常见面的黑甲将军。

张方见到两位皇子，连忙又要起身行礼，被刘备摆手止住。“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封儿、禅儿，不可吵闹，父皇与你们师兄有正事要谈。”

刘玥会意，柔声将两个还有些不情愿的孩子带了出去，殿内复归于宁静。

闲话叙过，刘备神色一正，开始询问正题：“方儿，北疆情势，朕虽时有军报，终究不如你亲历者洞悉。鲜卑各部，近来动向如何？尤其是那轲比能。”

谈及军务，张方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锐利，他沉声禀报：“回陛下，鲜卑三部，态势已然明朗。西部鲜卑首领步度根，近年来渐显颓势，其部众离心，控弦之士不过万余，在柯比能的不断挤压下，已难有作为，只能勉强自保。”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中部鲜卑首领轲比能，确如陛下所知，野心勃勃，枭雄之姿。其人善于笼络人心，用兵狡诈，不断吞并周边小部落，如今麾下控弦之士已逾三万，兵强马壮，隐隐有统一漠南之势。其部游骑，近年来越发频繁地出现在我云中、雁门以北，虽未大规模犯边，但挑衅试探之意已十分明显。此獠不除，必为我北疆大患。”

“哦？”刘备手指轻叩桌面，“东部鲜卑那边呢？”

“东部鲜卑，分为素利、弥加、厥机三大部落。”张方对此了如指掌，“他们地处偏东，与柯比能亦有旧怨。见柯比能势大，唯恐其吞并中部后，下一个目标便是自己。因此，近年来多次通过边境榷市或秘密渠道，向我朝示好。其首领明确表示，若朝廷决意征讨柯比能，他们愿出兵协助，至少可牵制柯比能部分兵力，使其不能全力西顾或南下。”

刘备听完，沉吟不语，目光投向殿外，仿佛穿透宫墙，看到了那广袤而动荡的北方草原。殿内一时寂静，唯有冰鉴中冰块融化的细微滴答声。

良久，刘备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轲比能……确是一头养肥了的狼。然，此时征讨，时机是否恰当？东部鲜卑之言，又有几分可信？方儿，你久在边关，以为如何？”

张方挺直腰背，目光灼灼：“陛下，臣以为，柯比能羽翼渐丰，若待其彻底整合中部鲜卑，其势更难制。如今其虽强，然步度根未灭，东部鲜卑心怀异志，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此时若以雷霆之势击之，辅以分化拉拢之策，胜算颇大。至于东部鲜卑，其助战之心或出于自保，未必全然可信，然只要我朝廷大军占据优势，他们为自身利益计，亦不敢轻易反悔，至少可起到牵制之用。关键在于，我军需速战速决，打出威风，使其等不敢首鼠两端！”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既有战略层面的考量，也有对敌人心理的揣度，显露出多年边塞历练出的眼光与魄力。

刘备看着他，眼中赞赏之色更浓。这个当年黑山军中带着倔强的少年，如今已成长为能独当一面、颇具将略的栋梁之才。

“你的见解，与奉孝、文和等人不谋而合。”刘备微微颔首，“此事关乎北疆百年安定，需从长计议，周密部署。你此番回来，正好参与军议。将你所知所见，详细道来，以供庙算。”

“臣，遵旨！”张方抱拳领命，心中热血涌动。

张方带来的北疆详情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刘备并未立刻做出决断，而是让张方将方才所述，以及更多关于轲比能部兵力分布、季节活动规律、与周边小部落关系等细节，一一在悬挂的北疆舆图上指明，又询问了并州、幽州边军的现状、粮草储备以及将领情况。张方对答如流，显然对北疆事务下过苦功，了如指掌。

这一番深入的奏对，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直到内侍轻声提醒已近午时，刘备才恍然察觉时间流逝。

“好了，方儿，你一路劳顿，先回去好生歇息。你带来的消息至关重要，朕需与政事堂诸公细细商议。” 刘备站起身，走到张方面前，拍了拍他坚实的肩膀，目光中充满期许，“你成长很快，朕心甚慰。北疆之事，少不了你冲锋陷阵，但也要记住，为将者，非止勇力，更需谋略与沉稳。”

“臣谨记陛下教诲！” 张方躬身应道。

“去吧，你师母定已备好了膳席，去陪她用膳，也见见你那两个师弟。私下里，不必拘礼。” 刘备语气温和，带着长辈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