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投石问路定人心(1/2)

冰井宫偏殿内,那场决定帝国选才方向的御前会议虽已散去,但其激起的涟漪,却以邺城为中心,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章武皇帝刘备亲定、政事堂诸公附议的“九品中正选官法”之详细条文,连同配套的“书院学评”与“必从基层起”之铁律,通过尚书台明发天下的诏令,以及无孔不入的世家私谊网络,几乎在旬日之间,便摆满了天下州郡守令、高门望族家主的案头。

起初,是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邺城永平里那些底蕴深厚的朱门高户,还是各地郡治中盘根错节的着姓大族,都在仔细咀嚼着这份诏令的每一个字。度田检籍的伤痛犹在眼前,那几乎是硬生生从他们世代积累的根基上剜下血肉,痛彻心扉。不少家族对此新政的第一反应,是警惕与怀疑——这莫非又是那位深谙平衡之道的章武皇帝,画出的另一张充饥之饼?

然而,当家族中的成员反复研读,并与族中长老彻夜商议后,一种微妙的变化开始滋生。

诏令的核心,中正官品评士人,虽设定了籍贯与职务的限制,并引入了学评作为参照,但其主导权,依然落在了由正三品及以上中央官员兼任的州中正,以及由司徒府核定、但必然多出自本地着姓的郡中正手中。访问属员的设置,更是留下了无数可供运作的缝隙。这意味着,品评人才的权力,很大程度上,依旧被收拢、或者说,被规范在了他们这个阶层所能影响、甚至直接掌控的范畴之内。

更重要的是那条必从基层起的铁律。乍看之下,这是对高门子弟的限制,阻断了他们平步青云的捷径。但深究其理,这何尝不是一种保护与长远的投资?县令、县丞、郡曹……这些职位看似低微,却是实实在在掌握一方民政、刑狱、钱粮的实权位置,是磨砺子弟、培植羽翼、积累政绩的最佳起点。只要家族影响力仍在,子弟并非愚钝不堪,凭借高品第的州评与家族的暗中扶持,在基层做出亮眼政绩,再结合定期调整的品第,其升迁速度,绝非毫无根基的寒门子弟可比。

“陛下…这是打一巴掌,又给了一颗甜枣啊。”广德里一座新贵的府邸书房内,一位投效较早的元从之臣,对着族中子弟喟叹,语气复杂,却并无多少怨怼,“度田检籍,断了我等倚仗田亩、奴仆无限扩张的根基,是剜肉之痛。但这九品中正…却是给了我等一条虽需努力、却方向明确的仕进通道,是续命之丹。”

“不错,”旁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捻须颔首,眼中闪烁着历经沧桑的精明,“陛下雄才大略,深知水至清则无鱼。他既要遏制我等无限膨胀,以免重蹈前汉外戚宦官、后汉豪强割覆之辙,又不得不倚重我等之学识、人脉以治理天下。此制,便是划下道来,告诉我等:田亩奴仆,莫要再妄想;但诗书传家、子弟仕进,只要遵循他的规矩,依然可保家门不坠,甚至…若后代争气,未必不能更上一层楼。”

另一处,永平里甄家的深宅大院中,气氛则更为沉稳。家主甄俨与几位核心族人密议。

“陛下此策,高明。”甄俨缓缓道,指尖轻轻敲击着诏令的绢帛,“他将选拔之权,从完全不可控的乡议清谈,部分收归到了可监督、可调整的制度框架内。学评与基层历练,是为寒门开了一线天,也是悬在我等头顶的鞭策。若我等子弟只知享乐,不思进取,即便初始品第再高,也会在后续的清定与实绩考核中被刷下来。”

“那我们的应对是……”一位族人问道。

“立刻梳理族中适龄子弟,尤其是那些天资尚可、肯用功的。全力支持他们进入州郡书院,务必在学评中拿到优等。同时,动用一切资源,结交、影响即将设立的中正官及其访问,务必在首次州评中,为我甄家子弟争得上品!至于基层历练…哼,只要有了高品第和实缺,难道还怕做不出政绩吗?”甄俨斩钉截铁的说道。

类似的计算与决策,在冀州、青州、徐州、乃至并、凉等刘备实际控制的核心区域,无数世家大族中同步上演着。度田检籍的剧痛让他们清醒地认识到,这位起于微末的章武皇帝,绝非可欺之主,其手腕、魄力与掌控力,远超桓、灵。硬抗,只有死路一条。而九品中正制,则像是在一片被烈火焚烧过的原野上,重新播下了希望的种子。只要种子还在,家族就有延续和复兴的可能。

这股由新政引发的暗流,很快便体现在了具体的事务上。

益州别驾张肃与荆州从事中郎韩嵩,抵达邺城已有数日。他们被安置在鸿胪寺客舍,由少卿孙乾负责接待。几日来,孙乾依礼制让他们充分休息,并陪同参观了邺城井然有序的市集、书声琅琅的冀州书院外围。二人表现得异常耐心与恭顺,言辞间对新朝气象充满赞誉。

值得一提的是,与韩嵩同来的,还有一位颇具名望的荆襄隐士——黄承彦,他并非官方使者,更像是随队游历,身边还跟着一个年约十岁、眼眸灵动、一头金发的小女童,正是其女黄月英。黄承彦神态悠闲,颇有出世之风,与韩嵩的官方面貌形成鲜明对比,倒像是来邺城访友观光一般。

接下来的几日,孙乾依礼制安排,并未急于引见,而是让二位使者充分休息,并派人陪同,有限度地参观了邺城的一些非核心区域,如秩序井然的市集、书声琅琅的冀州书院外围等。

期间,张肃与韩嵩都表现得异常安分,并无任何急切催促之举。反而在私下与孙乾的接触中,言辞间对刘备的功业、对新朝的气象不吝赞美之词。

张肃在一次闲谈中,似是无意地提起:“益州僻处西南,消息闭塞。然陛下扫平群雄、重定乾坤之伟业,早已传遍巴山蜀水。我主季玉公常言,陛下乃汉室中兴之望,心向往之。只是…唉,蜀道艰难,境内亦有些许不靖,加之曹仁将军坐镇的汉中犹如利剑悬顶,故一直未能遣使朝贺,心中实感不安。此次特命肃前来,除表达恭顺之意外,亦是想向陛下陈述益州艰难,望陛下体谅。”

他话语恳切,将刘璋未能及早归附的责任,轻巧地推给了地理和内部问题,并点出曹仁驻守汉中带来的压力,暗示益州需要朝廷的“谅解”乃至“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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