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星野初探见微光(2/2)
此言一出,法正原本有些散漫的目光骤然凝聚!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原本微微后靠的脊背,身体微微前倾,耳朵仿佛都竖了起来,全神贯注地捕捉着郑玄接下来的每一个字。行军打仗!这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领域!天时竟与此有如此紧要的关联?
郑玄并未深入具体的战例,只是宏观论述:“譬如,北方胡骑,常趁秋高马肥之际南下劫掠,此乃其‘天时’;而我汉军,或可据此预作防范,或可反其道而行之,于其不备之冬春时节,主动出击。又如,东南之地,江河纵横,水网密布,舟师行进,需观风信潮汐,此亦天时。山林作战,需防火攻,亦需防瘴气暑湿。凡此种种,皆是将帅必修之课。”
法正听得心潮微涌,只觉得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他以往思考谋略,多集中于人心算计、地形利用,却未曾将“天时”如此系统地纳入考量。郑公寥寥数语,却让他意识到,一场战役的胜负,或许在风起云涌、雨雪晴晦之间,便已埋下伏笔。他暗暗将这番话记在心里,决定日后定要寻些兵书战策,好好研究一番这与“天时”相关的学问。
郑玄并未让讨论持续太久,很快便将话题引回,开始讲授书经之中与时节、农事相关的篇章,但“天时”、“地理”与“人事”相关联的种子,已然在许多学子心中埋下,并在法正心中,点燃了指向军事领域的独特火花。
课间休息时,气氛明显比往日活跃了些。不少学子围拢过来,或向诸葛亮请教方才所言,或彼此讨论起来。诸葛亮并未藏私,坦然分享自己的想法,但也谦逊地表示仅是推测。曹铄和诸葛瑾也加入讨论,曹铄偶尔补充一两点从家信中得知的北疆实际情况,虽不涉及机密,却也让人更感真实。
司马懿依旧独自坐在原位,看似在温书,实则将周围的议论尽收耳中。他发现,孙权并未参与热闹的讨论,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听到关键处,那碧色的眼眸会微微闪动一下。而法正,虽也未凑近,却不再是与孟达闲聊的姿态,而是独自坐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在案上划拉着什么,眼神发亮,显然还沉浸在郑玄方才关于天时与军事的论述之中。
下午是骑射课。春日阳光正好,校场上尘土微扬。或许是因为上午郑公课程的激发,今日少年们演练起来,似乎比往日更多了几分专注。
曹铄今日控马显得格外稳健,射箭时气息也更为绵长,五箭竟有四箭上靶,虽环数不高,但对他而言已是极大进步,引得陈教习也破例夸赞了一句“进益显着”。曹铄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不知是兴奋还是运动所致,眼神却格外明亮。
孙权骑术尚可,射艺则显生疏,但他学习得极为认真,一遍遍练习拉弓的动作,毫不气馁。那异于常人的碧眸中,透着一种执拗的专注。
法正今日练习射箭时,也比往常认真了许多。他一边拉开弓弦,一边不由自主地想着:若在战场上,风向、光线是否会影响箭矢的准头和射程?这念头一起,便觉得手中平凡的骑射课业,似乎也蕴含了新的意义。
司马懿依旧是那副“尚可”的表现,骑射皆在合格线上,不多一分,不少一毫。只是今日,他控马绕圈时,目光似乎比往常更多地扫过校场边缘标注方位的旗幡,以及远方的天际线。
诸葛亮则在练习间隙,抬头望了望天色,又看了看远处被春风拂动的柳条,若有所思。他想起郑公的话,又联想到昨夜观测的星辰,隐隐觉得,这观测天象、推演气候的学问,或许比他想象的更为深邃,与这世间万物的运转,乃至军国大事,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课程结束,众人散去。夕阳将人影拉长。
诸葛亮与兄长诸葛瑾并肩而行,仍在回味今日所得。路过书院藏书楼时,诸葛亮不由得驻足,仰头望着那飞檐斗拱、藏书万卷的楼阁。
“阿兄,我想去借阅一些舆地、天官星历之类的书。”诸葛亮轻声道。
诸葛瑾有些讶异,但看着弟弟眼中那熟悉的好奇与探索的光芒,便知他心意已定,温和点头:“也好,多涉猎些总是好的。只是莫要耽误了正经课业。”
“我晓得。”诸葛亮点头。
而在另一边,司马懿回到他那僻静的小院后,并未立刻研读经史。他罕见地站在院中,仰头看着晚霞渐褪、星辰初现的天空,许久未动。郑玄今日所言,诸葛亮的那番应答,法正对军事天时的骤然专注,以及同窗们对北疆、对时局的隐隐关注,都让他感到,某种变化正在悄然发生。他需要更冷静地观察,更审慎地判断。这帝都,这书院,正如一局慢慢铺开的棋,而他,必须确保自己始终是那个最能看清全局的人。
夜色再次笼罩邺城,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少年们的心思,随着白日的见闻与思考,或如星火闪烁,或如暗流潜涌,在这座象征着新朝希望的帝都之下,悄然生长,指向那未知而广阔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