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荣衔暗度释兵权（2/2）

段煨、马腾率领众将出城恭迎天使。宣读诏书时，众人跪伏聆听。听到这一系列详尽且深思熟虑的人事安排与丰厚封赏，众将反应各异，但多数人面露喜色。

马超听到自己被封为屯骑校尉，虽未能独镇一方，但能入京成为天子亲军“五校”之一，与鞠义等名将并列，亦是极大的荣宠和认可，少年英气的脸上满是兴奋与对未来的憧憬。

然而，当诏书清晰地宣读出让马腾晋爵关内侯、升任卫尉卿、即刻入朝时，马腾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深深叩首谢恩，口中高呼“谢恩”的声音洪亮依旧，但抬起头时，眼底已是一片翻江倒海的复杂情绪，那原本因胜利而洋溢的豪情，迅速被一种冰冷的、失控的寒意所取代。

“入朝为官…卫尉卿…哈哈哈…” 他在心中狂笑，却充满了苦涩。曾几何时，他马寿成坐拥汉阳、陇西，威服武都，亦是执掌三郡、威震羌胡的一方诸侯！与韩遂相争，为的是这凉州之主！ 他请来朝廷援手，请来贾诩、段煨，本意是借朝廷之力铲除宿敌，巩固自家基业。最初，贾文和的计策那般精妙，段忠明的飞熊军那般犀利，一切都仿佛在按照他的意愿发展。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味道变了？ 是段煨理所当然地主掌军纪、一切以朝廷名义行事开始？是贾诩建言所有政令皆需“奉旨”开始？是军心士气和民间舆论在不知不觉中转向那个“段帅”和“朝廷”开始？直到如今，金城攻克，大敌已灭，他还没来得及品尝胜利的甘美，也没能如愿以偿地接收韩遂的遗产、成为真正的凉州霸主，却等来了一纸将他调离根本、明升暗调的诏书！

这一切，难道早就在贾文和的算计之中？段忠明的恭敬辅佐之下，包藏的竟是如此祸心？ 他感觉自己仿佛一个懵懂的棋子，一步步被那双无形的手推着，赢得了战役，却输掉了全局。巨大的失落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他不甘心！他为之奋斗半生的基业，他伏波后裔在西凉的威望，难道就要这样拱手让人？

仪式结束后，众人纷纷上前道贺。“恭贺卫尉卿！”“马公入朝辅政，实至名归！”这些话语听在他耳中，无比刺耳，但他脸上却不得不挤出欣慰的笑容，一一还礼，表现得感激涕零。

当夜，在马腾临时下榻的府邸，四周静谧无声，只有那微弱的烛光在黑暗中摇曳。马腾独自一人坐在桌前，面对着那盏孤灯，他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独和落寞。

跳跃的灯火映照着他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庞，时而愤怒，时而无奈，时而又露出一丝决绝。他的手紧紧地按在剑柄之上，似乎只要稍一用力，那柄剑就会立刻出鞘。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有拔剑，只是让那股郁愤与不甘在心中翻涌，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

“反了？就以手中这些尚未被完全整编的旧部？”马腾心中暗自思忖着。这些旧部虽然对他忠心耿耿，但他们的实力毕竟有限，要想对抗如日中天的朝廷，对抗即将到来的曹操大军，无疑是以卵击石。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既充满了诱惑，又显得如此不切实际。韩遂的覆灭就在眼前，贾诩的谋略和朝廷的手段，他都已经深切领教过了。更何况，他还有超儿，他的儿子马超，他的前程不能就这样断送在这场毫无胜算的叛乱之中。

回想起白天时马超那欣喜若狂的样子，以及他被封为屯骑校尉、即将在天子脚下为将的情景，仿佛一切都还历历在目。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荣耀啊！而马超却如此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他的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然而，如果自己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错误的决定，那么不仅会毁掉自己一世的英名，更会牵连到整个家族。家族的名誉和地位将会受到严重的损害，儿孙们的美好前程也会因此断送。

朝廷的这一举动，虽然剥夺了他的实际权力，但却给予了他无上的尊荣，保全了他的家族，甚至对他的儿子也格外优待。这已经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了。如果自己还不知足，不懂得感恩，那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长长的叹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不断回荡，这叹息中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无奈和悲凉。他那原本紧紧握住剑柄的手，终于还是缓缓地松开了。

他，曾经是一个凭借着勇武和血性崛起的豪强，在这片乱世中挣扎了数十年。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似乎都无法跳出这天下大势的棋局。以前，他是与韩遂对弈的棋手，而如今，坐在棋盘对面的，却是那位来自邺城、深不可测的皇帝，以及他麾下那些智谋过人的谋士们。

“罢了…罢了…” 马腾喃喃自语，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入朝为官，享尽荣华，保家族平安，或许…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吧。” 他努力这样说服自己，将那割舍江山的剧痛和被人操控的不甘，深深地埋入心底最深处，用“忠臣”的面具牢牢掩盖起来。既然无法反抗，那就只能接受，并且要表现得心甘情愿，感恩戴德。

翌日，马腾便以新任卫尉的身份，主动且积极地配合段煨交接工作，毫无保留地交出兵符印信，并严厉约束旧部，必须绝对服从朝廷和新任刺史的安排。他的配合态度无比诚恳，甚至主动建言如何平稳过渡，仿佛昨日心中那场惊涛骇浪从未发生过一般。他的表现，使得凉州的权力过渡出乎意料地平稳顺畅。

段煨则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朝廷的诏令，准备与即将到来的曹操进行交接，并着手履行刺史职责，整饬政务，安抚地方。

贾诩接到新的任命，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只是悄然收拾行装，准备前往邺城，进入帝国的真正决策核心。金城的落日，映照着这座古城的新生，也为一个时代——凉州豪强自主割据的时代，划上了一个句号。征西将军曹操的西进，即将为这片土地书写新的、属于中央王朝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