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帅印暗移军心转(2/2)

“成公!”他猛地停步,看向一直沉默旁观的谋士成公英,“你如何看待此事?”

成公英眉头紧锁,他觉此事太过蹊跷,破绽颇多,更像是敌人的反间计。他谨慎地开口:“主公,此事事关重大,须谨慎处置。单凭一逃卒之言与些许物件,恐难定阎将军之罪。或许是马腾贾诩之诡计,意在使我自断臂膀……”

“诡计?”韩遂冷笑一声,扬了扬手中的信,“这笔迹,这私密事,也是诡计?成公,莫非你与阎彦明亦有交情,欲为其开脱?”

成公英心中一寒,知道韩遂疑心已起,再多言恐引火烧身,只得低头道:“英不敢。只是恳主公详查,勿使忠臣寒心。”

“我自有分寸!”韩遂不耐烦地挥挥手,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传令!命阎行即刻从前线返回金城,述职禀报军情!其所部兵马,暂由其副将统领,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妄动!”

这道命令,看似正常,实则已暗藏削权夺兵之意。

命令传到前线阎行军中,阎行虽觉突然,但并未多想,将防务交代给副将后,便带着少量亲卫返回金城。

然而,一进入将军府,阎行便察觉到了气氛不对。韩遂端坐堂上,面色阴沉,两侧护卫明显增多,眼神警惕。行礼之后,韩遂并未如往常般询问军务,而是久久沉默,目光如刀般在他身上扫视。

“彦明,”韩遂终于开口,声音冰冷,“近日军中颇多传言,言你与冀县方面,似有往来。你可有话说?”

阎行闻言,如遭雷击,又惊又怒,当即单膝跪地,慷慨陈词:“主公何出此言!行自追随主公以来,矢志不渝,浴血奋战,身上伤痕皆为主公而留!此心天地可鉴!必是马腾奸计,欲乱我军心,主公万万不可听信谗言!”

若是平日,韩遂或许会被这番话语打动。但此刻,那封“密信”和死士的供词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回荡。他冷冷地看着激动辩白的阎行,非但没有消疑,反而觉得他表演痕迹过重。

“哦?是吗?”韩遂慢条斯理地拿起那枚仿制的佩饰,“此物,你可认得?”

阎行一看,确实与自己常用之物相似,但细看之下,做工略显粗糙,并非自己那个。他正要辩解,韩遂又猛地将那份绢帛掷到他面前!

“那这封信!你又作何解释!”

阎行拾起信,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主公!此信绝非末将所写!这是伪造!赤裸裸的伪造!笔迹虽像,但绝非我行笔之神韵!主公明察!”

“伪造?”韩遂猛地站起身,声音尖厉,“连你闺房中之事都伪造得出来吗?!那逃卒可是说得一清二楚!”

阎行彻底懵了,他完全不知道什么闺房之事,什么逃卒。这种无从辩驳的污蔑,让他感到无比的冤屈和愤怒,猛地抬头,双眼赤红:“主公!末将一片赤诚,竟遭如此猜忌!若有二心,天诛地灭!此必是贾文和之毒计!主公万万不可中计啊!”

他越是激动辩解,在疑心已起的韩遂眼中,就越是心虚的表现。

“够了!”韩遂厉声打断他,“念你往日之功,我不杀你。但从今日起,卸去你一切军职,回府邸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府门半步!你的部众,我自有安排!”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雳。阎行难以置信地看着韩遂,浑身冰凉,一颗心直坠深渊。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韩遂那冰冷决绝的眼神,知道一切已是徒劳。巨大的悲愤和失望涌上心头,他猛地一抱拳,不再多言一句,转身大步而出,背影充满了苍凉与萧瑟。

阎行被软禁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金城,进而蔓延至整个韩遂军集团。

一时间,军中哗然,人心惶惶。

阎行所部将士多为汉人,闻听主将蒙冤被囚,无不愤慨异常,军心浮动,士气大跌。许多汉人将领更是兔死狐悲,心生寒意,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被清洗的对象。

而羌胡各部酋长,则多是冷眼旁观,甚至暗自窃喜。他们本就与阎行这类汉将不太和睦,乐见其失势。部分酋长甚至开始蠢蠢欲动,企图瓜分阎行部众留下的防区和利益。

韩遂军中,原本就存在的汉羌矛盾、派系倾轧,因此事而被彻底引爆。猜忌链一旦形成,便迅速扩散。韩遂看谁都像是内奸,动不动就斥责申饬,甚至剥夺兵权;部下们则人人自危,作战时畏首畏尾,生怕出错被重罚,更不敢再轻易谏言。

整个韩遂集团,从上到下,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瘫痪和内耗状态。原本咄咄逼人的攻势彻底停滞,各军各自为政,号令不畅。

冀县方面,贾诩通过细作网络,将金城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将军,”他平静地对马腾道,“韩遂军心已乱,时机已至。可尽起精锐,直捣金城了。”

马腾兴奋不已,摩拳擦掌:“好!我等这一天太久了!此番必生擒韩遂老贼!”

贾诩却微微摇头:“将军,攻心为上,攻城为下。金城坚固,韩遂虽乱,困兽犹斗,强攻损失必大。我军当一面大张旗鼓进兵,施加压力;一面再行釜底抽薪之策。”

“先生还有妙计?”

“可令先前已暗中联络的安定豪强,即刻起事,切断金城与北地、安定的联系,让韩遂彻底成为孤岛。同时,广发檄文至韩遂军中,尤其是阎行旧部,言明只罪韩遂一人,余者不论,弃暗投明者必有重赏。如此,金城可不攻自破。”

马腾对贾诩已是言听计从。他沉吟片刻,目光最终落在段煨身上,决然道:“金城乃韩遂老巢,困兽之斗,不可不防万一之失。需得一稳重之帅,统筹全局,方能万无一失。段将军乃朝廷宿将,威望着于西凉,更兼前番破羌,已见其能。此番征讨金城,事关重大,非将军不能稳操胜券。腾意,请段将军总督诸军,担任主将,统筹征伐金城一切事宜!不知将军可愿担此重任?”

段煨闻言,略显诧异,但见马腾神色真诚,便知这是其权衡后的决定。他慨然出列,抱拳沉声道:“蒙征南将军信重,煨敢不从命!必竭尽全力,攻克金城,以报陛下、朝廷与将军!”

马腾大喜:“好!有段将军为主帅,此战必胜!”他随即又看向马超和庞德:“孟起,令明!命你二人为先锋,听从段将军调遣,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为我大军扫平前路!”

“末将遵令!”

立于一侧的贾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面色如古井无波,心中却如明镜一般。马腾此议,虽有借重段煨能力与朝廷名望的考量,却未必深思了此举更深远的意味。

“马寿成啊马寿成,”贾诩于心中默念,目光低垂,仿佛在研究地板的纹路,“你只道段忠明能替你打下金城,却可知这主帅之位所蕴含的‘名分’之重?段煨乃朝廷正式任命之将,他持节统帅大军,号令所出,便不再是西凉马家的部曲私兵,而是堂堂王师。赏罚功过,皆由他秉承朝廷名义施行;士卒耳目所见,是段帅的旗帜在引领他们取得胜利;心中所感,是朝廷派遣的统帅在带领他们走向功勋与封赏…日久天长,潜移默化之间,这军心所向,岂能不渐渐归于持节统帅之人,归于其所代表的…朝廷?”

“此非段煨有意为之,实乃名器本身之力也。你今日让出的,岂止是一时之指挥权?然此刻,此确为速破韩遂、稳定凉州之上策。于公于私,诩皆乐见其成。”贾诩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并非笑容,而是一种对世事人心精准洞察后的淡漠,“也好,如此,凉州方能更快重归王化,天下也方能早定一分。”

他并未将这番思虑宣之于口,只是如同一个最称职的幕僚,对马腾的决定表现出完全的赞同与支持,微微颔首,沉默不语。

冀县城外,大军誓师。场面与以往截然不同,“汉”字大纛与“段”字帅旗居于最核心、最显眼的位置,征南将军马的认旗位列其后。段煨顶盔贯甲,立于帅台之上,宣读的出征檄文通篇强调“奉诏讨逆”、“廓清王土”。台下将士望去,只见朝廷大将威风凛凛,王师气象森严。

在段煨的调度下,大军井然有序地开拔。一切号令皆出自段煨的中军大帐。马超、庞德虽为先锋,锐气不减,但每一步行动皆需依从段煨的军令。段煨治军严谨,赏罚分明,且所有封赏皆明确宣称来自“朝廷恩典”、“陛下天恩”。中军稳步推进的同时,檄文四处传布,招降纳叛,宣布“只罪韩遂一人,胁从不问,归顺朝廷者皆有封赏”。

与此同时,贾诩的后续计策也一一启动。安定郡的豪强见朝廷大军势大,统帅又是朝廷正将,纷纷起事响应。先前被策反的羌人部落也趁机作乱。

金城,彻底成为一座孤岛。韩遂面对内部猜忌分裂、外部大军压境且人心向“汉”的绝境,已是惶惶不可终日。一场看似实力悬殊、实则早已注定的决战,即将在这陇右古城下展开。而军心,已在不知不觉间,随着那面“段”字帅旗的指引,悄然发生着微妙而深刻的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