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星火照夜会蓟城（2/2）

“日月重光！”刘备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滚过庭院，震得檐下冰棱簌簌掉落，“若这重光之路，不以仁德为基，不以生民为念，只靠阴谋权术、焚琴煮鹤！那与董卓的暴虐焚世，又有何异？！不过是换了一副更虚伪的面具罢了！”

他目光如炬，穿透晨雾，仿佛要刺破那笼罩雒阳的沉沉阴霾：“我刘玄德立誓于此，纵前路荆棘密布，血火滔天，手中之剑，亦当为生民而挥！这日月重光之路，必以仁心铺就，以铁血守护，断不容此等污浊手段玷污分毫！”

“好一个‘日月重光，必以仁心铺就，以铁血守护’！”荀彧胸中激荡，亦随之站起，长揖及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与共鸣，“州牧此言，方是拨云见日，正本清源！彧飘零半生，所求者，正为此道！今闻明公之志，如暗夜得见北辰！彧虽不才，愿竭股肱之力，附明公尾翼，共扶汉鼎，澄清玉宇！”

晨光彻底跃出东方，金红色的光芒泼洒在庭院积雪之上，也照亮了廊下两位的身影。一人激昂陈词，一人肃然长揖。没有繁文缛节，没有高堂华屋，就在这冰冷石阶之上，一碗热粥之旁，一个关乎天下走向的盟约，已然在晨曦中铸成。

恰在此时，庭院月洞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莽撞的马蹄声，一个裹着厚厚皮裘、犹带着少年气的挺拔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正是卧龙都尉张方。他胯下是一匹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战马，正是他的新坐骑“白云”。

“老师！昨日缴获的那批辽东良驹…”张方人未到声先至，显然有急事要找刘备。他刚跨进小院，话才喊了一半，目光就被廊下肃立的荀彧吸引。少年锐利的眼神在荀彧身上好奇地转了一圈，似乎觉得这位陌生文士气度非凡，隐隐与这清冷的晨光相合。

更奇的是，他胯下的白云驹，竟也轻轻打了个响鼻，前蹄轻刨积雪，目光温顺地望向荀彧，流露出几分亲近之意。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张方一下子勒住了缰绳。他看看自己这匹性子同样不羁、此刻却显出温顺的白云驹，又看看廊下那位被晨光勾勒出清雅轮廓的文士，少年心直口快，一个念头未经思索便脱口而出：

“咦？白云也这般喜欢你？”他眨巴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荀彧，带着一种天真的直率，“先生身上…好像有光！老师说的那种…日月的光！”

此言一出，廊下肃穆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刘备看着自己这位视若子侄的爱将懵懂又认真的样子，再看看荀彧略带错愕却温和含笑的脸，不由抚掌大笑起来。荀彧亦莞尔，心中最后一丝疏离感也烟消云散。这莽撞少年的无心之言，倒像是天地间最纯净的注解。

陈留郡，己吾县。寒夜，朔风如刀。

曹操曹孟德独立于临时府邸的庭院之中，身披厚重的玄色大氅，却仍难掩其挺拔如松的身姿。他一手按在腰间佩剑“青釭”冰凉的剑柄之上，一手紧握着一卷刚刚收到的、由雒阳辗转传来的密报。庭院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洒落，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以及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眸子。

密报上的字句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董卓鸩杀少帝刘辩，改立陈留王刘协，自封太尉，独揽朝纲！雒阳宫阙，已成豺狼巢穴！太傅袁隗等公卿噤若寒蝉！

“国贼！国贼！！”曹操的胸膛剧烈起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浸满血泪的字眼。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与滔天怒火在他胸中激荡冲撞，几乎要破体而出！他猛地抬头，望向西南雒阳的方向，眼中似有血光迸现。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幅画面：那是多年前，长社城外，火光冲天！年轻的自己与同样年轻的刘备刘玄德并肩立于中军大帐之前，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黄巾大军。两人相视一眼，无需言语，同时摊开手掌——掌心赫然都写着一个遒劲的“火”字！紧接着，便是那场焚尽十万黄巾、扭转战局的长社大火！烈焰映红了半边天，也映红了两个年轻人眼中激荡的豪情与默契！

“玄德…”曹操低声念出这个名字。那个起于市井、心怀“天下不该如此”之志的破落宗亲，如今已是坐拥幽并、威震北疆的州牧！他的“解虎三策”，他的仁政铁血，他的日月重光之誓…曹操虽远在陈留，亦有所耳闻。这乱世之中，或许唯有此人，能理解自己此刻这焚心蚀骨的愤怒与匡扶汉室的决绝！

雒阳那群公卿在干什么？在董卓的屠刀下瑟瑟发抖！在所谓的“唯才是举”面前摇摆不定！甚至还在为那沾满帝血的“党锢平反”而心存侥幸！

“竖子不足与谋！”曹操猛地拔出腰间青釭剑！寒光如匹练，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映亮了他眼中决绝的火焰！他不再犹豫，不再对雒阳那群人抱有任何幻想！

他大步走向书房，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穿透寒冷的冬夜：“传令！散尽家财！招募义兵！向各州郡发矫诏：董卓欺天罔地，鸩杀少帝！秽乱宫禁，残害生灵！狼戾不仁，罪恶充积！操等谨以大义布告天下：凡我汉臣，当共兴义兵，戮力王室，扫清华夏，剿戮群凶！有倡大义者，速宜奉行！”

矫诏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他心中喷薄而出的火焰！他要以自己的方式，点燃这沉寂而黑暗的关东大地！他要让讨董的烽火，从陈留燃起！长社掌心同书的那个“火”字，仿佛跨越时空，在他心头再次灼灼燃烧起来！这一次，他要燃起的，是焚尽国贼、重光汉室的燎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