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引狼入室覆龙庭(1/2)

大将军府书房内,何进传唤的幕僚此时已经全部到齐。何进背对着众人,魁梧的身躯在烛光下竟透出几分佝偻,盯着墙上悬挂的雒阳舆图,目光却无焦点,只觉那象征着宫禁的朱红区域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

“太后…妇人之仁!阉竖…狡诈如狐!”何进猛地转身,虬髯因愤怒而抖动,赤红的脸上交织着不甘与焦躁,“难道就任由他们盘踞禁中,散布流言,坐等他们反咬一口吗?!”

袁绍眼中锐光一闪,如同黑暗中捕捉到猎物的鹰隼,踏前一步,声音斩钉截铁:“大将军!事已至此,非雷霆手段不能破局!既然宫禁之内,碍于太后掣肘,难行快刀。何不…引外力入局?”

“外力?”何进眉头紧锁。

“正是!”袁绍语速加快,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煽动力,“请大将军即刻发檄天下,召四方忠义之士,提劲旅,入京勤王!以清君侧,尽诛阉竖!届时大军云集,兵锋直指宫阙,刀斧加颈,事急从权,便是太后…也由不得她不从了!此乃釜底抽薪,一劳永逸之策!”

“召外兵入京?!”何进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猛地一拍大腿,“妙!妙计!本初真乃吾之子房也!此计大妙!四方英雄闻召,必云集响应!以堂堂之师,诛区区阉宦,如泰山压卵!看那张让等辈,还能如何兴风作浪!哈哈!”

他兴奋地在书房内踱步,仿佛已经看到千军万马踏破宫门,将张让等人踩成齑粉的景象。

“大将军!万万不可!”一个清朗急切的声音陡然响起,如同冰水浇头。只见主簿陈琳疾步上前,脸色因激动而涨红,对着何进深深一揖,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恳切:“此计断不可行!俗语云:‘掩目而捕燕雀’,是自欺欺人!连小小的燕雀尚不可欺之以得志,何况关乎社稷存亡的国家大事?!”

他目光灼灼,直视何进:“今大将军仗天子之威,掌天下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宫中阉宦,不过区区数千人,皆无爪牙之利!若欲诛之,当如鼓洪炉而燎毛发,雷霆一击,瞬息可灭!此正行权立断之时!天人皆顺,何需假手他人?!”

陈琳踏前一步,言辞愈发激烈,带着金石之音:“若反其道而行,发檄外镇,召四方强藩兵马入京!此乃倒持太阿,授人以柄!试问,那些所谓的‘英雄’,各拥强兵,各怀异志,一旦齐聚京畿,龙蛇混杂,谁主沉浮?届时,诛宦事小,引群狼入室,祸乱京阙,江山倾覆事大!此计非但功必不成,反是取乱之道!大将军三思啊!”

“陈孔璋!”何进脸上的狂喜瞬间被愠怒取代,他指着陈琳,厉声呵斥,“尔不过一介刀笔吏,安知军国大略?此乃懦夫迂腐之见!畏首畏尾,岂能成大事?!” 他将陈琳的忠言直斥为“懦夫之见”,显然已被袁绍描绘的“大军压境、太后屈从”的虚幻图景彻底蒙蔽。

“哈哈哈!” 就在此时,书房角落传来一阵突兀而充满嘲讽意味的大笑。众人侧目,只见一人排众而出,身量不高,面容精悍,细目开阖间精光闪烁,正是典军校尉曹操!

曹操抚掌大笑,笑声中带着洞悉世事的锐利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此事易如反掌,何必在此多议,徒乱人意?”

何进正为陈琳的反对而恼火,见曹操发笑,皱眉道:“孟德何故发笑?莫非亦有高论?”

曹操收住笑声,敛容正色,目光如电扫过何进与袁绍,声音清朗而沉稳:“宦官之祸,古已有之。然其所以坐大至此,根源在于人主不当假之权柄,授之宠信,使其得以盘根错节,尾大不掉!此乃积弊,非一日之寒。”

他顿了顿,言语犀利如刀:“今欲治其罪,当如擒贼擒王!只须锁定张让、段珪等元凶巨恶数人,明正典刑!此等事,交付一狱吏、数甲士足矣!何须大动干戈,劳师动众,召四方诸侯带甲入京?!”

曹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清醒:“欲尽诛数千宦官?事未行而谋必泄!张让等辈盘踞禁中数十年,耳目遍及宫闱内外,大将军檄文一出,彼等必如惊弓之鸟!届时,或挟持太后天子以自重,或狗急跳墙行鱼死网破之举!引外兵?非但不能速决,反授彼辈煽动宫变、裹挟圣驾之口实!吾料此计,必败无疑!且祸患无穷!”

这番剖析,鞭辟入里,直指要害!陈琳眼中露出激赏之色。

然而,何进此刻满脑子都是“大军压境”的威势,哪里听得进这“只诛首恶”的“小器”之论?曹操点破其计必败,更如同触了他的逆鳞!

“曹孟德!”何进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须发戟张,“尔亦怀私意耶?莫非与阉竖有何瓜葛,在此危言耸听,阻挠大计?!”

这诛心之问,如同冷水泼面。曹操看着何进那刚愎自用、被权欲冲昏头脑的模样,眼中最后一丝期望化为冰冷的失望与嘲弄。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不再争辩,对着何进略一拱手:“大将军既心意已决,操…告退。”

转身走出书房,行至无人廊下,曹操脚步微顿,仰头望着雒阳沉沉的夜空,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那叹息中带着洞悉未来的悲悯与冷酷:“乱天下者,必何进也!”

何进被曹操的“无礼”气得脸色铁青,更坚定了召外兵的决心。他不再理会任何反对,当即避开陈琳等“碍事”之人,密遣心腹使者,怀揣加盖大将军印信的密诏,星夜兼程,分赴各镇!

烛火通明,映照着厅堂中央巨大的沙盘舆图。董卓踞坐虎皮大椅之上,身躯肥硕如熊,满面虬髯,一双细小的眼睛开阖间精光四射,贪婪地扫视着沙盘上代表雒阳的区域。他面前案上,摆放着美酒与半只烤得焦黄流油的羔羊。

“报——!”一名亲兵疾奔入内,单膝跪地,双手高举一封密封的帛书,“雒阳八百里加急!大将军何进密诏!”

董卓眼中精光爆射!他一把抓过密诏,粗壮的手指几下撕开封印,贪婪地扫视着上面的文字。渐渐地,他虬髯覆盖的嘴角越咧越大,最终化作一阵震耳欲聋、充满得意与野心的狂笑!

“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董卓猛地站起,庞大的身躯带起一股腥风,震得案上杯盘叮当作响,“何进匹夫,自掘坟墓!召老夫入京诛宦?好!好得很!正愁没有名目踏足那花花世界!雒阳!皇帝!老夫来了!”

他笑声未歇,眼中凶光毕露,厉声咆哮如雷:“传令!点兵!西凉儿郎们,随老夫去雒阳享富贵!”

“牛辅!”

“末将在!”一名剽悍的将领出列。

“汝领精兵三万,留守陇县,给老夫看紧老巢!”

“诺!”

“李傕!郭汜!张济!樊稠!”

“末将在!”四名浑身透着剽悍血腥气的西凉悍将齐声应诺。

“随老夫提兵!即刻开拔!目标——雒阳!”董卓大手一挥,仿佛整个天下已在他掌中。铁蹄雷动,烟尘蔽日,数万如狼似虎的西凉兵,在董卓的狂笑声中,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滚滚东去!

大军行进至渑池地界,依山扎营。连绵的营帐如同匍匐的巨兽,篝火映照着西凉兵狰狞的面孔和雪亮的刀锋。中军大帐内,董卓踞坐主位,撕咬着一条烤羊腿,油光满面。其婿李儒,一身文士袍服,面容清癯,眼神却如毒蛇般阴冷,侍立一旁。

“岳父,”李儒捻着几缕稀疏的胡须,声音低沉,“今虽奉大将军密诏入京,名分在手。然…其中关窍,多有暗昧之处。”

董卓停下撕咬,油腻的大手抹了把嘴,斜睨李儒:“文优有何高见?”

“何进召外兵入京,实乃引狼入室,自取灭亡之昏招。此其一。”李儒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其二,我等虽奉诏,然终究是‘外兵入京’,恐遭朝野非议,名不正则言不顺。若有人借此攻讦,恐生枝节。”

董卓眼中凶光一闪:“那依你之见?”

“何不…”李儒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再添一把火,加一道锁?请岳父即刻修表一道,遣快马飞报雒阳!言明我等入京,只为清君侧,诛元恶张让等!既占住大义名分,堵住悠悠众口,又可试探朝廷反应,更可…名正言顺地将兵锋直抵宫阙之下!此乃…正大光明,行不测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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