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林深雾重,心机暗藏(2/2)

面对绝对武力的压制和群龙无首的局面,土匪们面面相觑,最终纷纷垂下了武器。

龙千伦则是挥了挥手,命人将杜雄的尸体扔到一旁,全程面无表情。

流言就像山间的瘴气一般,悄无声息地渗入围场县城的。

既没有敲锣鼓,也没有贴告示,最初也只是几个往头道川边缘砍柴的樵夫,傍晚仓惶归来后,在自家灶膛微弱的火光前,用带着颤音的、压得极低的话语,向蜷缩起来家人吐露出零碎听闻。

“北边……坝上……那枪声密得像年三十的炮仗……”

“还有王家营子那边,天都给熏黑了……”

“我搁道路两旁就远远瞅见那黄皮子,就从路上大摇大摆的过,瞅那模样怪渗人的……”

这些模糊、割裂、浸透着恐惧的词语,从几家破败门户的缝隙里钻出,在次日清晨冰冷的水井沿、冒着稀薄热气的豆腐摊旁、挂着油腻布幌的剃头挑子前,开始了它们幽魂般的流转。

围场县城十字街口,大槐树底下,王师傅的剃刀仍旧在牛皮带上发出单调的“唰唰”声。豆腐张撂下担子,抄着手凑近,声音含混在清晨的寒气里:“听说了么?老王,北边……动静可不小。”

王师傅眼皮耷拉着,刀锋稳稳掠过一位老主顾青灰色的下巴,淡淡道:“这世道,哪天没有动静?”

“这回不一样,”豆腐张喉结滚动,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说是……龙队长和草上飞那伙人,在坝上撞了墙,吃了大亏!估摸过些时候就该灰溜溜滚回来了。还有人说……杜雄,那个煞星,也折在山里了!”

“折了?”王师傅手里的剃刀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怎么折的?”

“我也不知道,”豆腐张摇摇头,脸上是一种混杂着畏惧与隐秘快意的复杂神情,“有人说是吃了‘那边’的黑枪,也有的说是……坝上那边闹了鬼。反正,人是没见着回来,反正这‘草上飞’杜大爷,可是没干过一点好事,净祸害咱围场乡亲们了。”

不远处茶摊条凳子上,一个一直闭目养神的老茶客,这时却幽幽睁开浑浊的眼,望着灰蒙蒙的天,哑声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说罢,又阖上眼,仿佛刚才只是呓语。

王师傅不再追问,拿起小刷子,掸去顾客脖颈上的发茬。

“请您闭眼。”他说道,声音平稳无波,心里却清楚,这围场县看似死水般的局面下,又有暗礁要露头了。这流言虽如雾里看花,虽然他没干过宰猪匠的活儿,但那血腥味儿,隐隐约约地早就进了他鼻眼里面了。

同日下午,西街,维持会副会长胡明礼宅邸。

胡明礼捧着个紫砂小壶,在暖阁里踱步。他刚从“四海茶馆”回来,那里今日的气氛格外微妙。几个相熟的乡绅话里话外都藏着机锋,言语间不断试探着龙千伦和杜雄此番“坝上失利”的真伪与影响。

“老爷,”管家悄步进来,低声道,“米行的孙掌柜差人送来两包新茶,说是……请您尝尝鲜。”

胡明礼“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孙掌柜的米行往日没少受杜雄手下骚扰,如今这“新茶”送得,时机耐人寻味。

“外面……还传些什么?”胡明礼抿了口茶,状似无意地问。

“多是些捕风捉影的话,”管家谨慎地回答,“不过,南城根儿‘快嘴刘’今天没出摊,听说是昨夜灌多了黄汤,在家里胡吣,说什么……龙队长借刀杀人,除了心腹大患……让婆娘捂了嘴,没敢让他再出门。”

胡明礼放下茶壶,手指轻轻敲着红木桌面。这龙千伦要是真能借此机会除掉不受控的土匪,再整合那土匪的残部,加上背后又有日本人支撑,在这县城里的分量,恐怕不降反升。

至于坝上吃了冯立仁的亏?那对长谷川和龙千伦而言,或许只是“疥癣之疾”,甚至可能成为向日本人索要更多支持的借口。

这盘棋,又要重新掂量了。

与此同时,县城角落的集市里,集市里面摆的摊子零零散散。

只有几个提着空篮子的妇人凑在一处,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草上飞’没了!”

“真的?阿弥陀佛!那个天杀的也有今天!”

“小声点!谁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今早肉铺王老五那案板上的肉,好像没往日那么快被那些穿黑绸衫的拎走……”

“米价好像……也没再往上涨?”

希望与疑虑,如同这秋日的薄雾,就在底层百姓的心头弥漫。小老百姓怎么敢大声议论呢,也就只能从这些最细微的、关乎每日生存的变化里,一点点揣测着那远山之中可能发生的变故,加上这变故可能给艰难的生活里带来的留出一口喘息。

流言在明处飘荡,算计在暗处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