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霜降寒凝,人心浮动(1/2)

塞罕坝的天气,说冷就冷。

这刚过霜降,一早一晚,那风就跟小刀子似的,专往人骨头缝里钻。

围场县城里,街面上瞧着还是那般光景,可仔细品品,那味儿不对了。前一阵龙千伦这一大败,就如同是往一锅将开未开的水里,浇了一瓢凉水,表面上是暂时压住了滚沸的气泡,可底下的柴火还烧着,那水迟早还得滚起来,兴许滚得更厉害。

龙家大宅的门,这些日子关得比往常严实。

龙千伦躲在里头,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儿了。

过了晌午,他才趿拉着鞋从屋里出来,脸上灰扑扑的,没了往日的神气。龙张氏正坐在厅堂里,对着个手炉发愁,见他这样,忍不住念叨:“伦儿,你就这么干耗着?娘这心里头,跟揣了块冰疙瘩似的,你倒是出去走动走动啊!那钱举人、赵乡绅,往日里可没少得咱们龙家的好处,这节骨眼上,总不能当缩头乌龟吧?”

龙千伦烦躁地一摆手,声音沙哑:“走动?娘,您还当是从前呢?现如今,人家躲咱还来不及!有田中那条跟班狗盯着,谁还敢跟咱沾边?我龙千伦眼还没瞎,看得出眉眼高低!”

“话总不能这么说!”龙母拔高了声音,“那瘦死的骆驼总比马大!千伦你在这围场当了大官也是有好几年了,这关系网枝枝蔓蔓的,哪能那么容易就完了?你不去,娘去!我就不信,这点老交情总归都喂了狗!”

说着,她就要起身唤人备轿。龙千伦猛地抬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讥诮:“您去?您去说什么?说您儿子如何被冯立仁打得屁滚尿流?如何被长谷川像条瘌皮狗一样踢开?娘,醒醒吧,这世道,人情可比纸薄!”

龙母被儿子的话噎住,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口气悠长而沉重,仿佛把半辈子的得意都叹了出去。

最终,龙母还是坐着那顶蓝布小轿出了门。

先到的是钱举人家。

钱举人倒是客气,请她进了花厅,香茗奉着,可那话里的滋味,却让人心寒。

“龙老太太,您受累跑这一趟。”钱举人捋着几根稀疏的山羊胡,眼皮耷拉着,不看人,只盯着杯中起伏的茶叶,“千伦的事,鄙人也听说了,实在是……可惜了啊。年轻人,难免气盛,受点挫折,未必不是福气。”

龙母强挤着笑:“举人老爷您说的是。但千伦他还年轻,往后还得多靠您这样的长辈提点,我们龙家……”

“龙家自然是‘根基深厚’,”钱举人打断她,话锋一转,“不过嘛,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县城里头,是田中大尉主事。皇军……呵呵,规矩可大得很,鄙人一介书生,人微言轻,怕是说不上什么话喽。”他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气,那送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龙母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讪讪地起身告辞。

轿子又拐进一条胡同,去了县衙一位刑名师爷府上。这回更干脆,连门都没让进,只说师爷染恙,不便见客。

坐在晃晃悠悠的轿子里,龙母撩开帘子一角,看着街上行人那麻木里带着点异样,甚至隐隐有些快意的眼神,心里头一次清晰地觉着,这围场县的天,怕是真变了,变得她都不认识了。

与此同时,福顺杂货铺里,王有福正一边拨拉着算盘,一边在和卖柴的老杠头唠着闲嗑。

“王掌柜,听说了么?龙家老太太,今儿个又坐着轿子出门了。”老杠头抄着手,压低声音,“小老儿斗胆猜上一猜,估摸还是奔着他儿子去的,但没戏!”

王有福手下算珠不停,眼皮都没抬:“哦?是么?这大冷天的,老太太倒也不容易。”

“可不是!”老杠头撇撇嘴,“往日里,那轿子一到,谁家不是大开中门迎着?今儿个,嘿嘿……钱举人家就在我常送柴的那条街,我亲眼瞧见,没一炷香的功夫就出来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门前拴着高头马,不是亲来也是亲;门前放着讨饭棍,骨肉至亲不上门’呐!”

王有福这才抬起眼,笑了笑,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老哥哥,这话咱屋里说说就得。世道如此,人心如此,看惯了就好。”他熟练地包好老杠头要的半斤盐,又顺手从柜台下摸出个小纸包,飞快地塞进柴捆的缝隙里,“天冷了,这点烟叶子,拿着驱驱寒。”

老杠头会意,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用力点点头,挑起柴捆,颤巍巍地走了。

铺子里暂时没了外人,里间门帘一挑,小顺子闪了出来,低声道:“有福叔,东西都备好了。”

王有福点点头,领他走到后院,指着墙角两个不起眼的麻袋:“盐和火柴在里头,上面盖着干蘑。还有这个,”他掏出一个揉得发皱的烟盒,郑重地交给小顺子,“这上面的道道,务必亲手交给冯大队长。告诉大队长,田中这人,性子急,手段狠,不像龙千伦还讲点‘规矩’。他新官上任,肯定想烧几把火立威,咱们这边,得千万小心。”

小顺子把烟盒仔细揣进怀里,用力点头:“俺记住了,有福叔你放心。”

“路上机灵点,”王有福不放心地又叮嘱,“听说现在各路口盘查得紧,特别是生面孔。黄金镐那伙人,如今换了主子,正想表现呢。”

小顺子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叔,俺晓得。俺就说是沙泉村来卖山货的,俺娘是后嫁过去的,俺原先住撅尾巴河,这套词儿,严班长都让俺背熟啦!”

王有福看着小顺子挑着担子,身影消失在巷口,心里却丝毫轻松不起来。这孩子的机灵,能扛得住越来越紧的风声吗?

小顺子刚出城不远,怕什么来什么,一队巡逻的保安队迎面过来,领头的正是黄金镐,疤脸在秋日惨淡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站住!干什么的?”黄金镐斜着眼,用枪管“啪”地一下挑开了箩筐上的盖布,露出里面的干蘑。

小顺子心里一紧,脸上却堆起憨厚的笑:“老总,俺是沙泉村的,进城卖点山货,换点盐巴回去。”

黄金镐伸手在干蘑里胡乱扒拉了几下,没发现什么,却又狐疑地上下打量小顺子:“沙泉村的?我咋看你眼生得很?叫啥?保长是谁?”

“俺叫李顺子,俺娘是后嫁到沙泉村的,俺原先住撅尾巴河,俺们保长是赵老嘎达。”小顺子对答如流,手心却沁出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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