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醺师(1/2)
林晚照接到那封匿名信时,正在法国波尔多的酒庄学习酿酒。信纸上只有一行字:“你爷爷的‘鬼醺’要开封了,七月半前不回,林家的债就要你来还。”
信里夹着一片干枯的葡萄叶,叶脉呈暗红色,像血丝。林晚照认得这种叶子——爷爷林老醺生前种的“血葡”,只在林家老宅的后山生长,酿出的酒猩红如血,酒香能飘三里地,爷爷管它叫“鬼醺”。
林晚照已经七年没回那个叫“醺泉村”的地方了。七年前,爷爷在自家酒窖暴毙,死时手里紧握着一个酒坛,坛口封着黄符,上面用朱砂写着:“癸未年封,待孙女晚照来开”。当时林晚照在国外念书,赶回来时爷爷已经下葬,酒坛被族长收走,说要等“时机”到了才能开。
现在,时机到了。
七月十三,林晚照站在了醺泉村村口。村子比记忆中更破败了,青石板路长满青苔,许多老屋已经倒塌。唯一没变的是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酒香——不是粮食酒的醇香,是水果发酵后略带腐甜的怪香,闻久了让人头晕。
村口的老槐树下,族长林有福正在等她。七十多岁的老人,背驼得像虾米,但眼睛很亮,像两盏小灯。
“晚照回来了。”林有福的声音沙哑,“你爷爷等了你七年。”
“族长,那坛‘鬼醺’到底是什么?”林晚照直截了当。
林有福没回答,只是转身:“跟我来。”
两人穿过村子,来到林家老宅。宅子很大,三进三出,但大部分房间都锁着。林有福带林晚照来到后院,推开一扇厚重的木门——是酒窖。
酒窖里很冷,像冰窖。墙上点着长明灯,昏黄的光线下,能看到几十个酒坛整整齐齐码在架子上。每个酒坛上都贴着红纸,写着封坛日期。最早的可以追溯到光绪年间。
最里面有一个石台,台上摆着一个黑陶酒坛,坛口贴着七道黄符,正是爷爷死时抱着的那个。
“这就是‘鬼醺’。”林有福说,“你爷爷封了二十年,该开了。”
“里面是什么酒?”
“不是酒。”林有福盯着酒坛,“是‘醺’——林家祖传的秘法,用血葡酿酒,酿的不是酒,是……魂。”
林晚照后背发凉:“什么魂?”
“枉死者的魂。”林有福缓缓道,“醺泉村的林家,不是普通的酿酒世家,是‘’。专收横死之人的魂魄,封入酒中,酿成‘鬼醺’,供阴间享用。作为交换,林家世代受阴间庇护,酿酒不坏,生意兴旺。”
林晚照想起小时候,爷爷总是一个人待在酒窖里,一待就是一整夜。村里有白事,总会请爷爷去,回来时总会带回一个空酒坛,过几天那坛子就装满了酒,放在酒窖深处。她问爷爷那是什么酒,爷爷只说:“小孩子别问。”
“我爷爷是怎么死的?”
“被‘鬼醺’反噬了。”林有福说,“二十年前,村里出了桩惨案——赵家的新媳妇难产,一尸两命。那媳妇死得冤,魂不散,夜夜在赵家哭。赵家请了你爷爷去收魂。你爷爷收了那媳妇的魂,封进这坛酒里。但那媳妇怨气太重,你爷爷压不住,只好用七道符封住,说等二十年后再开封超度。”
“为什么等我?”
“因为你是‘醺女’。”林有福看着她,“林家每代都会出一个醺女,天生能通阴阳,能酿鬼醺。你奶奶是,你母亲是,你也是。你爷爷本想让你远离这些,送你去国外读书,但有些东西,躲不掉。”
林晚照想起母亲。母亲在她十岁时“病逝”,但村里人都说,母亲是酿酒时被酒气熏死的。现在想来,可能没那么简单。
“如果我不管这坛酒呢?”
“那坛里的魂就会出来。”林有福说,“不止这个魂,酒窖里所有的魂都会出来。它们被关了这么多年,怨气冲天,一旦出来,第一个找的就是你——因为你是林家的醺女,它们的债主。”
林晚照看着那坛鬼醺。坛身在长明灯下泛着幽光,像有生命在呼吸。她能感觉到,坛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我要怎么做?”
“开坛,超度。”林有福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册子,“这是《林氏醺谱》,上面记载了所有鬼醺的来历和超度方法。你爷爷临终前交代,一定要交给你。”
林晚照接过册子,翻开第一页就愣住了:
“林氏鬼醺,非为人酿,专供阴间。收魂三不收:一不收寿终者,二不收自尽者,三不收……至亲者。”
往后翻,是密密麻麻的记录。每一页都画着一个酒坛的图样,旁边写着死者的信息、死因、收魂日期,以及酿成鬼醺后的“效用”。林晚照越看越心惊:
“戊寅年三月,收王屠户魂。其人死于斗殴,肠穿肚烂。酿‘断肠醺’,饮之可暂止腹痛。但饮者三日内必见其魂,索命。”
“庚辰年七月,收李寡妇魂。其人投河,尸身肿胀。酿‘浮尸醺’,饮之可水下呼吸。但饮者七日内必溺毙。”
“壬午年腊月,收张铁匠魂。其人烧死,焦黑如炭。酿‘焦骨醺’,饮之可耐火。但饮者当夜必自焚。”
这哪里是酿酒记录,分明是……诅咒清单。
翻到最后几页,林晚照看到了母亲的名字:
“癸酉年五月初五,收苏婉(儿媳)魂。其人酿酒时失足坠入酒缸,窒息而死。酿‘窒息醺’,饮之可闭气一时三刻。然此醺有异,坛常自鸣,似有话说。”
母亲不是病死的,是淹死在酒缸里的?林晚照的手开始发抖。她继续翻,最后一页是爷爷的笔迹:
“癸未年七月初七,收赵沈氏(赵家媳)魂。其人难产,一尸两命。怨气冲天,以七符镇之,封二十年。待孙女晚照归,以醺女之血开坛,诵《往生咒》七七四十九遍,或可超度。若不成……则以身饲醺,平其怨。”
页边还有一行小字:“晚照,爷爷对不起你。林家的债,本该爷爷还,但爷爷老了,还不动了。你若见信,速离此地,莫回头。那坛鬼醺,莫开,莫碰,莫问。切记!”
字迹潦草,能看出爷爷写时很急。所以爷爷既希望她回来超度,又希望她远离危险?
林晚照合上册子,问林有福:“我母亲那坛酒在哪里?”
林有福脸色变了变:“你……你要看?”
“她是我母亲,我有权知道。”
林有福沉默良久,走到酒窖最角落,移开几个空坛子,露出一个小一号的酒坛。坛身是白色的,像骨瓷,上面贴着一道黄符。
“这就是‘窒息醺’。”林有福说,“你爷爷封了后,一直放在这里。但每年你母亲忌日,坛子都会自己移动位置,像是……想出来。”
林晚照走近,手放在坛身上。冰凉,但能感觉到细微的震动,像心跳。她闭上眼睛,仿佛能听见一个女人的哭声,很轻,很悲。
“娘……”她轻声唤道。
坛子震动得更厉害了。那道黄符“嗤”的一声,自燃起来,化作灰烬。
坛盖“咔”地一声,裂开一条缝。
林有福脸色大变:“不好!它要出来!”
话音未落,坛盖飞起,一股白气从坛中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女人的形状——正是林晚照记忆中的母亲,但脸色惨白,眼睛是两个黑洞,脖子上有一圈淤青,像是被勒过。
“晚儿……”母亲的声音空洞飘忽,“你回来了……”
“娘!”林晚照想扑过去,但林有福拉住她。
“别过去!她现在是鬼醺的魂,已经不是你的母亲了!”
母亲(或者说母亲的魂)飘到林晚照面前,伸手想摸她的脸,但手穿了过去:“晚儿,娘对不起你……娘不该学酿酒……不该做林家的醺女……”
“娘,你是怎么死的?”
母亲的眼神变得痛苦:“不是失足……是你爷爷……他需要一个新的醺女来酿鬼醺……但你母亲我不想让你接……他就……他就把我推进了酒缸……”
林晚照如遭雷击,看向林有福。林有福低下头,不敢看她。
“是真的?”林晚照声音颤抖。
“你爷爷……也是没办法。”林有福艰难地说,“林家不能没有醺女。你母亲不愿做,你奶奶又早逝,只能……”
“所以他就杀了自己的儿媳?”林晚照吼道,“就为了让我接这个该死的班?”
母亲摇头:“晚儿,别怪你爷爷……他也是被逼的……林家的鬼醺,已经酿了三百年……欠下的债,还不清了……每酿一坛鬼醺,就要有一个林家人献祭……你奶奶是,娘是,下一个……就是你……”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