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哭祠（2/2）
“后人。”孙大夫点头，“所以她才找上你。她想让你在月圆之夜，用你的血破开封印，放她出来。”
林默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凉。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为什么他会梦游，为什么祠堂里的声音呼唤他，为什么偏偏是他被分配到清水村。
“我该怎么办？”
“十五那天，你必须离开村子。”孙大夫斩钉截铁，“走得越远越好。只要你不在了，她就找不到至亲之血，封印就能保住。”
林默答应了。他请了假，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准备十四那天一早离开。
可十四那晚，变故发生了。
半夜，林默又被哭声惊醒。这次的哭声不是从远处传来，而是就在窗外。他起身一看，院子里站着一个人影——是二狗，他班上最调皮的那个学生。
但二狗的样子很不对劲。他直挺挺地站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林默的窗户，嘴里发出那种细细的哭声。
“二狗？”林默推开窗。
二狗缓缓抬起手，指向村东头的老林子。然后，他转身走了，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林默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出去。二狗走得很快，林默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他们穿过寂静的村道，来到老林子边缘。二狗停住了，回头看了林默一眼，那眼神空洞得吓人，然后他一头扎进了林子。
林默咬牙跟了进去。
林子里比外面更黑，树木枝桠交错，像无数伸向天空的鬼手。二狗的身影在前面时隐时现，林默深一脚浅一脚地追赶。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他们来到了一片空地。
空地的中央，赫然是一口井。
井口用石板盖着，但石板已经裂开了几道缝。井边，跪着一个人，正用额头一下下地磕着井沿，发出沉闷的响声。是二狗。
“二狗！”林默冲过去想拉他起来，可手刚碰到二狗的肩膀，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开了。
二狗缓缓转过头，他的额头上血肉模糊，可脸上却带着诡异的笑容。他用一种完全不属于他的、苍老的女声说：
“乖孙，你来了。”
林默浑身僵硬。他想跑，腿却像灌了铅。
“这么多年了，奶奶等得好苦啊……”‘二狗’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林默，“来，帮奶奶把石板推开。用你的血，滴在井沿上，奶奶就能出来了。”
林默后退，背抵上了一棵树。‘二狗’越走越近，那张稚嫩的脸上挂着骇人的笑容。
“你不帮奶奶，奶奶就只好借这孩子的身子出去了。”‘二狗’伸出手，那手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色，“只是这小身子骨弱，撑不了多久。到时候，奶奶还得找你……”
就在这时，林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林老师！二狗！”
是老村长和村民们，他们举着火把追来了。‘二狗’脸色一变，转身就要往井里跳。林默不知哪来的勇气，扑上去死死抱住他。
“放开！”‘二狗’嘶吼着，力气大得惊人。
村民们赶到了，七八个壮汉一起上，才将‘二狗’制住。孙大夫冲过来，将一根银针扎进二狗的后颈，二狗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老村长看着那口井，脸色铁青：“她等不及了，想提前出来。”
众人将二狗抬回村里。二狗昏迷不醒，额头的伤口血流不止。孙大夫处理了伤口，摇头说：“魂被勾走了一部分，得招回来。”
招魂仪式在祠堂进行。祠堂里点了七七四十九盏油灯，摆成了一个古怪的阵法。二狗躺在阵法中央，孙大夫披着道袍，摇着铃铛，念着晦涩的咒语。
林默站在一旁，看着跳动的火光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他的目光又落到了那堵后墙上。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墙上的砖块在蠕动，像是有无数双手从里面往外推。
仪式进行了整整一夜。天快亮时，二狗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茫然地看着四周，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但老村长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她这次没成功，十五那晚一定会再来。而且会更凶。”
他看向林默：“林老师，你现在知道了吧？你必须走，今天就走。”
林默看着昏迷初醒的二狗，看着村民们疲惫而恐惧的脸，忽然做了个决定。
“我不走了。”
众人都愣住了。
“我是她的后人，这是我的债。”林默说，“如果我走了，她会找别人，也许会是二狗，也许是别的孩子。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老村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你想怎么做？”
“十五那晚，我去井边。”林默说，“用我的血，但不是放她出来，而是重新加固封印。”
孙大夫摇头：“太危险了。你根本不懂法术，万一被她控制了……”
“那你们教我。”林默看着孙大夫和老村长，“教我该怎么做。”
十五月圆之夜，清水村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门口撒了糯米，窗上贴了符纸。整个村子死一般寂静，只有祠堂里还亮着灯。
林默穿着孙大夫给的法衣——一件绣满符咒的黑色长袍，手里拿着一柄桃木剑。老村长将一罐黑狗血和一根浸过朱砂的麻绳交给他。
“记住，子时一到，阴气最盛。你要在子时前赶到井边，用黑狗血在井周围画一个圈，自己站在圈里。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出圈。等月亮升到中天，井口会冒白烟，那时候，你将这枚铜钱扔进井里。”老村长将一枚古旧的铜钱放在林默手心，“这是当年那位道士留下的，是封印的核心。”
“然后呢？”
“然后……”老村长犹豫了一下，“然后你咬破中指，将血滴在井沿上，念这段咒语。”
他递给林默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写着一段咒文。
“念完咒语，如果井里传来三声叩击，就说明封印加固成功了。如果……如果听到的是笑声，你就立刻跑，头也不要回。”
林默点点头，将东西收好。
孙大夫拍了拍他的肩：“林老师，保重。”
子时将近，林默独自一人走向老林子。月光很亮，将林间小路照得一片惨白。夜风穿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哭泣。
那口井就在空地的中央。月光下，井口的裂缝清晰可见，丝丝缕缕的黑气正从里面冒出来，在空气中扭曲成各种形状。
林默按照老村长的吩咐，用黑狗血在井周围画了一个圈。血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散发出浓重的腥气。他站在圈内，握紧桃木剑，警惕地盯着井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子里越来越冷，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一种沁入骨髓的阴冷。井里开始传出声音，先是细细的哭声，然后是抓挠井壁的声音，刺耳得让人牙酸。
“林默……我的乖孙……”那声音又来了，这次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耳边，“放奶奶出去……奶奶疼你……”
林默闭紧眼睛，默念清心咒。可那声音无孔不入，直往脑子里钻。
“你爹死得早，是奶奶不对……奶奶不该迁怒于他……只要你放奶奶出去，奶奶什么都答应你……”
林默猛地睁开眼：“闭嘴！”
井里沉默了片刻，然后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尖笑：“好，好，你不认我这个奶奶，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井口的黑气骤然暴涨，在空中凝聚成一个人形。那是一个穿着民国服饰的女人，头发散乱，脸色青白，一双眼睛黑洞洞的，没有眼白。
她飘浮在井口上方，死死盯着林默：“最后问你一次，开不开封印？”
林默举起桃木剑：“你休想！”
女鬼厉啸一声，扑了过来。但在触碰到黑狗血画的圈子时，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身上冒起青烟。
“你以为这破圈子能挡住我？”女鬼冷笑着，张开嘴，吐出一股黑气。黑气触碰到地面，那些黑狗血竟然开始变淡、消失。
圈子要被破了！
林默抬头看天，月亮即将升到中天。他必须撑到那时候。
女鬼再次扑来，这次圈子已经弱了很多，她半个身子探了进来，一双鬼爪直取林默的咽喉。林默挥剑格挡，桃木剑碰到鬼爪，发出滋滋的响声。
就在这时，月亮升到了正空。
井口忽然冒出大量的白烟，烟雾中，那枚被林默扔在井边的铜钱自动飞起，悬浮在井口上方，发出柔和的黄光。
“就是现在！”林默咬破中指，将血滴在井沿上，同时大声念出咒语：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束送妖魔，精怪亡形；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井里的白烟骤然变成了黑色，女鬼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开始扭曲、消散。
“不——！”她不甘地嘶吼着，拼命想挣脱，但铜钱发出的黄光像锁链一样束缚着她，将她一点一点拉回井里。
“林默！你会后悔的！我们林家的人都不得好死！你爹是，你也会是——！”
最后一声诅咒随着她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井中。
铜钱“叮”的一声落在井沿上，井口重新被白烟笼罩。烟雾渐渐凝聚，形成了一道新的封印符咒，烙印在井口的石板上。
林默瘫坐在地上，浑身虚脱。他成功了。
但女鬼最后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我们林家的人都不得好死……”
远处传来鸡鸣声，天快亮了。林默挣扎着站起身，看着那口重新被封印的井。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八十一年的轮回还会继续，除非能找到彻底解决的办法。
也许，他该去查查林家的历史，查查那个叫林秀姑的女人，究竟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