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树人(2/2)
就在斧头再次举起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被砍出一道深痕的枯枝断裂处,没有流出树木常见的白色汁液,而是涌出了一股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
那液体涌出得很快,顺着树干往下流,颜色和气味……竟然和刚才泼上去的黑狗血一模一样!不,甚至更浓,更腥!
所有人都惊呆了。
拿着斧头的工人吓得怪叫一声,扔掉斧头连连后退。
赵队长也傻了眼。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老槐树那焦黑的树干上,树皮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湿润,深色,然后,一点点地,渗出了更多暗红色的液体,不是从砍伤处,而是从树皮本身的纹理里渗出!很快,大半边树干都变得湿漉漉、血淋淋,仿佛整棵树都在流血!
空气中那股腐臭味瞬间暴涨,混合着浓烈的血腥气,令人窒息。
“鬼啊!”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围观的人群和工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连赵队长也屁滚尿流地跑了,什么机器、工具都顾不上拿。
村口只剩下我和那棵正在“流血”的鬼槐。
我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巨大的恐惧攥紧了我的心。爷爷的警告,爹的死,祖上的传说……所有的一切都在我脑海里翻腾。这棵树……根本不是普通的树!它里面的东西,被激怒了!
暗红色的液体还在不断渗出,顺着树干流到树根,渗入泥土,把那一小片地面都染成了污浊的暗红色。阳光照在血淋淋的树干上,反射着诡异的光。
我瘫坐在的屋门口,呆呆地看着,直到天色渐晚,那“流血”才慢慢停止。树干上的液体逐渐凝固,变成深褐色、近乎黑色的污渍,紧紧贴在树皮上,像一块块丑陋的疮疤。
那天之后,施工队再也没来过。路改道了,绕开了老槐树。赵队长据说回去就病了一场,好了之后绝口不提这事。村里人对老槐树的恐惧达到了,连白天都远远避开。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树里的东西发泄了怒气,应该会重新平静下去。
但我错了。树的“流血”只是一个开始,是某种屏障被打破的信号。
之后的日子,的小屋和老槐树周围,怪事层出不穷。
先是晚上,那“鬼哭”声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呜咽,里面开始夹杂着含糊不清的絮语,像很多人在低声争吵、哭泣、咒骂,仔细听又什么都听不清。声音不再只从树洞传来,有时感觉就在屋顶上,有时在窗户外面,有时甚至……就在屋里墙角黑暗处。
我养的看门土狗,一夜之间不见了,第二天在树下发现,已经僵硬,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但狗眼瞪得溜圆,舌头伸得老长,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我晾在屋外的衣服,经常莫名其妙地沾上暗红色的、洗不掉的污渍,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最可怕的是,我开始出现和爷爷、父亲晚年类似的症状:怕冷,即使在夏天也要穿厚衣服;咳嗽,痰里带着血丝;精力不济,总是昏昏欲睡,却又在半夜被各种细微的怪响惊醒。镜子里,我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灰败,眼窝深陷,才二十出头,看起来却像个久病之人。
我知道,的“债”,正在加速报应到我身上。那棵树,或者说树里的东西,因为施工队的冒犯,变得更加躁动不安,而作为的我,首当其冲。
我也试过逃离。在一个深夜,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想偷偷离开村子。可刚走出小屋不到百米,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和心悸,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丝线从老槐树的方向伸过来,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扯越紧,疼得我瘫倒在地,只能爬回那间冰冷的屋子。一回去,那绞痛就慢慢缓解。
我明白了,就像爷爷说的,这债,躲不掉。我和这棵树,已经被某种看不见的、恶毒的东西绑死了。
绝望像沼泽一样吞噬我。我躺在冰冷的床上,听着屋外永无休止的诡异声响,看着自己迅速衰败的身体,等待着和爷爷、父亲一样的结局——在某一天夜里,无声无息地死在树下,或者被树里的东西彻底拖进那个黑洞。
直到那天,我在收拾爷爷留下的旧木箱时,在箱底最深处,摸到了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硬物。打开油布,里面是一本薄薄的、纸页焦黄脆硬的线装册子。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
我颤抖着手翻开。里面的字迹是毛笔写的,有些已经模糊,但能辨认出是王家历代记下的东西!不是普通的日记,而是关于这棵“鬼槐”的观察记录和……一些触目惊心的猜测!
“……乾隆年间,雷击不死,树心自腐成洞,始有异声……”
“……光绪三年,大旱,树洞流黑水,腥臭,是岁村中疫病,死者十七……”
“……宣统元年,族弟不信邪,持斧欲伐,入夜暴毙于洞前,七窍有黑血……”
“……民国二十二年,树皮渗红液,状如血,三日方止,未几,倭寇过境,屠村近半,唯我族因守树僻远,幸免……”
记录断断续续,到了我曾祖父、祖父那里,笔迹越发潦草颤抖,内容也更加直白恐怖:
“……洞中非空,似有活物蛰伏,畏光,喜阴湿,能以声惑人……”
“……守树非敬树,实为镇物。我辈血气,尤是直系血脉,似为‘饵’,亦为‘锁’……”
“……然‘锁’渐朽,‘饵’将尽矣……树死,或可解?然树若死,其内之物,孰能制之?”
最后是我爷爷的字迹,只有寥寥几句,写得歪斜无力:
“……近日洞中声愈急,似催促……栓子年幼,不忍……然大限将至,恐难维系……若事不可为……或可……以火……”
“以火”两字后面,是一片污渍,像是滴落的血,又像是泪水晕开的墨迹,再无一字。
我捧着这本沉重的册子,浑身冰冷,又感到一种近乎疯狂的明悟。
原来如此!根本不是什么平息怨气的安抚者!我们是“饵”,是献给这棵树里那个东西的祭品!用我们王氏一脉的血气和生命,暂时“喂饱”它,或者至少让它安静待在树里!同时,我们也是“锁”,我们的存在(或者说,我们的生命被持续抽取),构成了某种脆弱的平衡,将它禁锢在树中!
而现在,经过几代人的消耗,“锁”快锈蚀完了,“饵”也快被吃光了(我就是最后那点饵)。施工队的惊扰,加速了这个过程。树里的东西,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渴望挣脱!
爷爷最后想到的“以火”,是想同归于尽?在“锁”彻底崩坏、“饵”被吞尽之前,连树带里面的东西,一把火烧了?
可行吗?册子里也提到了,“树若死,其内之物,孰能制之?”万一烧不死呢?万一放出来了呢?
极致的恐惧和破罐破摔的狠劲,在我心里交织。等死是死,冒险也是死。与其像爷爷、父亲那样被慢慢吸干,不明不白地死在树下,不如……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绝望的脑海中逐渐成形。
我翻出爷爷留下的所有香烛——不是用来上的,这些普通的香烛没用。我要找的,是家里可能存着的,给先人上供用的、那种掺了松香和硫磺的、特别耐烧的“长明烛”芯,还有冬天引火用的、浸了煤油的破布条。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幽灵一样在村里游荡,避开所有人的视线,从废弃的牲口棚、柴火堆里,搜集一切易燃的东西:干草、枯枝、破木板,甚至偷偷从村口小卖部买了两小瓶最便宜的高度白酒。
我把这些东西,分多次,一点一点地,藏在小屋的床下,屋后的柴垛里。不能让人发现,尤其是不能引起那棵树的“注意”——我不知道它有没有“注意”的能力,但小心为上。
同时,我仔细观察天气。我要选一个晚上,有风,但最好不要下雨(雨会妨碍燃烧),而且……最好是月黑风高,村里人都睡得沉的夜晚。
等待的日子是一种酷刑。树洞里的怪声越来越频繁,有时白天也能隐约听到。我咳嗽得更厉害了,痰里的血丝变成了小块。镜子里的我,简直像一具行走的骷髅,只有眼睛里还烧着一点病态的、孤注一掷的火光。
机会在一个星期后来临。天气预报说后半夜转阴,有风。前半夜,月亮被云层遮住,四下漆黑。村里早就没了灯火,一片死寂。
我悄悄起身,没有点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却异常稳定。我把床下藏着的干草枯枝,混合着浸了煤油的破布条,捆扎成几个不小的火把。又把那两瓶白酒,小心地洒在之前搜集来、堆放在小屋墙角的一堆破木板和旧衣物上。
然后,我拿起那几根特制的“长明烛”芯,用打火机点燃。烛芯燃烧得很稳,火光不大,但特别持久。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门外,夜色浓稠如墨。老槐树像一个巨大的、蹲伏的怪物,静静矗立在十几步外。树洞的方向,一片深邃的黑暗,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风声穿过枝桠,发出呜咽般的轻响,今晚似乎格外安静,连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