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归位(2/2)
窗外,付夫人静静地立在门口,看着女儿把父亲散落的银丝一根根梳回髻中。
深夜,毛卫宁蹲在槐树上啃着鸭脖,月光洒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看着付芳吟将星砂缝进父亲护腕,不禁咋舌道:“这丫头够狠,拿神魂当绣线使!”
第五日,付芳吟跪在父亲面前,额头轻触父亲皂靴,轻声说道:“爹的旧伤逢阴雨就疼,西街陈郎中的膏药别断。”
子时,星辉最为璀璨。兄妹二人跪在祠堂前,付芳吟将补好的护腕轻轻套在父亲膝头,付芳承则擦亮那柄生锈的镖旗。
“明日要落雪...” 付芳吟握住母亲的手,寒意顺着指尖传来,惊得付夫人指尖颤动。
她终于感觉到分离的时刻真正到来,这几日一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终于绷不住了,泪水滚滚而下。付夫人语无伦次地说:“娘给你绣的百子千孙被还在阁楼!你及笄时要的胭脂马...”
“娘,” 付芳吟握住她颤抖的手,腕间突然浮现光点。她动作,一股甜香混着血腥气直冲鼻腔。她强忍着泪水说道:“我临来时求真人给你算了一卦,你与父亲今生命里还有子女缘分。”
付芳吟耳边忽然飘来凌云观的钟声。她乌发间的玉冠虚影越发清晰。
“我与哥哥马上就要归位,父亲母亲切勿伤心。” 付芳吟突然咳嗽,一口血喷了出来。她最后望了一眼父母,当年偷吃的饴糖的甜仿佛还在唇齿间。
付夫人连忙去扶住付芳吟,慌乱间带到了旁边桌子上的东西,碎瓷点心洒落一地。付夫人瘫坐在碎瓷堆里,蜜饯黏住华贵裙裾,她悲痛欲绝地喊道:“那日里的道长明明说...说双生锁能保你们兄妹安康...”
付老爷突然捂住心口,喉间泛起当年喂给女儿的那勺糖水味,此刻在他喉间灼如炭火。
付夫人攥着半截银锁扑到门口,却见女儿身影在月光下渐如琉璃般透明。
“芳儿!” 她指甲抓了个空,“娘给你攒的嫁妆还在……”
第二声钟鸣在付芳吟兄妹二人耳边炸响。兄妹二人的身影飞向凌云观。付芳吟最后的声音散在星辉里:“那坛埋在后院的女儿红,就当贺新弟妹之礼罢。”
子夜时分,繁星如银,垂落于广袤无垠的原野之上。毛卫宁紧握着一把沾满泪水的瓜子壳,凝视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
付夫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疯了一般扑向兄妹二人留下的肉身。
“走了。”白若月毫无征兆地站起身来,声音平静得如同深夜的湖水。
毛卫宁沉默不语,只是偷偷地将一串糖葫芦放进棺椁里。
“让他们哭会儿吧。”白若月轻声说道。
毛卫宁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凌云观里的那个道童,再也不会是付芳吟了,对吧?”
白若月微微一怔,对毛卫宁的问题感到有些诧异,很快恢复了平静,回答道:“你可曾见过树木开花?每年春天,它们都会绽放出一树的芳菲。去年盛开的花朵,今年却不会再以同样的姿态绽放。可那棵树依然还是那棵树。”说罢,她轻轻抚摸着发间的那朵白牡丹。
稍稍停顿了一下,白若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二人虽然看起来还是童子模样,但他们与你我一样,都是修行之人。我们只知道他们在付家的一部分过往,却无从知晓他们在来到付家之前,经历过怎样的场景。”
白若月转过头,目光看向付家二老。“他二人本就是修道之人,受贪欲影响这才来到付家。修道者最忌贪嗔痴。”锈剑忽然轻颤,剑身映出付老爷跪在祠堂痛哭的身影,“他们贪凡尘温情,付家贪天伦之乐,这才织就十五年因果。”
白若月眯起眼睛,看向遥远的东方,朦胧的晨雾飘起。劝人的话好说出口,身在迷障之中,她的嗔,只有念头通达才能消除。如何念头通达?唯有一剑斩之。
五更梆子响时,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兄妹并排卧在祠堂前,晨光漫过褪色的百子千孙被,照见两人唇角凝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