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邦的“葬礼”01(2/2)

叶子正要说话,手机响了。是李明,声音里透着兴奋:“师父,毒理初步结果出来了!死者体内检测出高浓度的河豚毒素,还有微量苯二氮?类药物——就是安定的成分。”

“河豚毒素?”叶子皱眉。这种神经毒素毒性极强,0.5毫克就足以致命,而且发作极快。

“是的,直接从颈动脉注射,死亡过程可能只有几十秒。另外,那个香料成分也分析出来了——檀香、肉桂、没药,还有一味很特殊的,叫龙涎香,是抹香鲸的分泌物,现在基本都是人工合成的,但这一份...是天然的。”

“天然龙涎香很稀有?”

“极其稀有,而且贵得离谱。香料师说,这种特定配方的复合香味,一般是定制香薰,可以查到购买记录。”

叶子挂断电话,苏瑶已经拨通了赵队的号码:“赵队,我们需要查两件事:一是天然龙涎香香薰的购买者,二是河豚毒素的来源...”

窗外,晨雾正在散去。江城的轮廓在晨光中逐渐清晰,但叶子知道,这起案件背后的迷雾,才刚刚开始聚集。

他合上十年前的卷宗,封面上林悦的名字在晨光中泛着微光。这个二十三岁就凋零的生命,与昨夜逝去的钢琴家之间,究竟连着怎样一根看不见的线?

而那个鸢尾花与闪电的符号,又在诉说着什么秘密?

叶子将金属片的照片发给了局里的符号学专家。等待回复的间隙,他重新翻开陈雪的尸检报告,目光落在“胃内容物中发现纸片残屑”那一行。

10、23、7。

如果这是日期,2008年10月23日,正是林悦死亡前一个月。如果是时间,晚上十点二十三分七秒,又意味着什么?

或者,这根本就不是数字,而是某种密码的组成部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赵队长大步走进来,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资料:“陈雪的社会关系初步摸清了。她有个妹妹叫陈霜,三年前车祸瘫痪,坐轮椅。经纪人是林悦——对,跟十年前死的女生同名同姓,纯属巧合。另外,陈雪正在闹离婚,丈夫是房地产商王明远,两人为财产分割吵了半年。”

他一口气说完,将资料拍在桌上:“还有,剧院那个冒牌清洁工,在员工通道的监控里露了半张脸。技术科正在做人像比对。”

叶子拿起陈霜的资料。照片上的女孩与陈雪有七分相似,但眼神阴郁,嘴角抿成倔强的直线。三年前的车祸报告写着“司机酒驾逃逸,至今未归案”,而陈霜从此再也没站起来。

“苏瑶,你跟我去会会这位陈霜。”叶子站起身,“赵队,龙涎香和河豚毒素的线索麻烦跟紧。”

“知道。”赵队摆摆手,“对了,陈雪昨晚演出前接过一个电话,是从公共电话亭打来的,位置在音乐学院附近。已经派人去调周边监控了。”

叶子脚步一顿。又是音乐学院。

晨光完全照亮了街道。叶子坐进副驾驶,苏瑶发动警车。电台里正在播放晨间新闻,女主播用甜美的声音播报着快讯:“着名钢琴家陈雪昨夜在演出期间不幸离世,警方已介入调查...”

苏瑶关掉电台,车内陷入沉默。

“你觉得是仇杀吗?”她突然问。

“现场太刻意了。”叶子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香气、符号、乐谱的摆放...凶手在布置一个场景,或者说,在传递某种信息。”

“给谁的信息?”

“给能看懂的人。”叶子闭上眼睛,“也给十年前就该看懂,却没有看懂的人。”

他想起昨夜解剖时,陈雪左手无名指上那一圈淡淡的痕迹——长期戴戒指留下的印记,但戒指不见了。问过经纪人,说陈雪从不戴婚戒演出,因为会影响弹琴。

那她昨天为什么戴了?又为什么在死前摘掉了?

警车驶入滨江别墅区。陈雪的家是栋三层小楼,院子里种满了紫色鸢尾花。在这个季节,本不该开花的鸢尾,却奇迹般地绽放着,在晨露中摇曳生姿。

苏瑶按下门铃。许久,对讲机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女声:“谁?”

“市公安局,关于陈雪女士的事,需要问几句话。”

电子锁咔嗒一声开了。

穿过开满鸢尾的庭院,叶子注意到角落的园艺工具旁,有一小块泥土被翻动过的痕迹,与周围平整的土壤格格不入。

门厅里,轮椅上的陈霜冷冷地看着他们。她穿着黑色家居服,膝盖上盖着毛毯,手里握着一把园艺剪。

“我姐姐死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们抓到凶手了吗?”

“我们正在努力。”苏瑶出示证件,“能进去说话吗?”

陈霜转动轮椅,让开通道。客厅宽敞奢华,但透着一种刻意的整洁——就像舞台布景,漂亮却没有生活气息。钢琴盖上摆着陈雪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她笑得灿烂,与此刻弥漫在房间里的死亡气息形成残酷对比。

“昨晚九点到十点,你在哪里?”叶子问。

“在家,一个人。”陈霜的回答简洁得像把刀,“保姆请假了,司机送我回来后就走了。需要看监控吗?院子里有三个摄像头,客厅有一个。”

“我们会调取的。”苏瑶在笔记本上记录,“你姐姐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结怨?或者,有没有表现出异常?”

陈霜的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异常?她的人生就是一场盛大的异常。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弹着自己厌恶的曲子,活在别人的期待里...这不算异常吗?”

“你似乎对你姐姐有很复杂的感情。”叶子说。

轮椅突然转向,陈霜直视他的眼睛:“警官,当一个完美的人在你身边生活了二十八年,而你永远只能活在阴影里时,你的感情也会很复杂。”

她转动轮椅到窗边,背对他们:“但我不会杀她。三年前那场车祸后,我就明白了——有些惩罚,比死亡更漫长。”

叶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窗外那片紫色鸢尾在晨光中摇曳,美得惊心动魄。

“那些花,”他问,“这个季节怎么会开?”

陈霜沉默了很久。久到叶子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轻声说:

“姐姐用了一种特殊的营养剂。她说,她要在最重要的演出那天,让整个院子开满鸢尾花。”她顿了顿,“因为昨天,是她第一次登台演出的二十周年纪念日。”

叶子与苏瑶交换了一个眼神。

“最后一个问题。”叶子取出金属片的照片,“你见过这个符号吗?”

陈霜接过手机。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片刻,叶子注意到她的呼吸有瞬间的停滞。

“没见过。”她将手机递回,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如果问完了,请离开。我今天要去认尸。”

回程的车上,苏瑶先开口:“她在撒谎。看到符号时,她的瞳孔放大了。”

“而且她没问那是什么。”叶子补充,“正常人看到不认识的图案,至少会问一句‘这是什么’。”

“要申请搜查令吗?”

“证据不足。”叶子看着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别墅,“但可以查查那场车祸。三年前,酒驾逃逸,至今未破...太巧了。”

警车驶出别墅区时,叶子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小楼在晨光中静静矗立,院子里,紫色的鸢尾花开得正盛,像一场盛大而诡异的葬礼。

而他们要找的真相,或许就藏在那片妖异的紫色之下,藏在十年前坠楼女生未阖的眼中,藏在昨夜钢琴家最后的呼吸里。

电台不知何时又被打开了,音乐频道正在重播陈雪生前的访谈。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音乐是时间的艺术,每个音符都在流逝。但有些旋律,会在消失的瞬间,成为永恒。”

叶子关掉了电台。

永恒。死亡是唯一的永恒。

而他的工作,就是为那些凝固在永恒中的生命,找回他们最后的话语。

哪怕那些话语,是用鲜血和秘密写成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