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邦的“葬礼”01(1/2)
江城大剧院的霓虹灯在十月冷雨中晕开一片迷离的光晕,像极了舞台落幕时那声悠长的叹息。
晚上九点十七分,肖邦《葬礼进行曲》的最后一个音符还悬在音乐厅的穹顶下,后台却已乱作一团。化妆间门外,剧院经理瘫坐在地,脸色比死者还要苍白。他哆嗦着指向那扇虚掩的门,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音节。
叶子拨开慌乱的人群,在苏瑶的陪同下走进房间。
首先刺入鼻腔的是一股奇异的香气——浓烈的檀香中,混杂着肉桂的辛辣和某种近似没药的苦味。这气味与血腥味交织,在密闭空间里发酵出令人作呕的甜腻。
死者陈雪仰面倒在化妆台与墙壁的夹角处。她穿着今晚演出用的白色露肩礼服,裙摆如破碎的百合铺展在深红色地毯上。脖颈微微后仰,露出天鹅般优美的曲线,也暴露了左侧颈动脉处那个细微的针孔——若不细看,会误以为是颗不起眼的黑痣。
“死亡时间不超过四十分钟。”叶子单膝跪地,戴上乳胶手套。指尖轻触皮肤,尚有余温。“瞳孔开始混浊,尸僵还未出现。”
苏瑶举起执法记录仪,镜头缓缓扫过现场。她的声音在雨声衬托下显得格外冷静:“门窗完好,没有强行闯入痕迹。死者右手边是打翻的香薰瓶,液体已部分渗入地毯。”
叶子注意到死者右手的位置很特别——手臂伸直,食指与中指微微弯曲,指向散落一地的乐谱。那些印着五线谱的纸张中,有一张用红色墨水做了大量标记,曲名是《安魂曲:审判之日》。
“手指指向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苏瑶问。
“需要进一步检验。”叶子小心地托起死者的手。在舞台灯光的直射下,他看见指甲缝里嵌着几丝紫色纤维,在深红色地毯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李明提着勘查箱进来时,差点被门槛绊倒。“师父,赵队让我先来支援。”这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总是毛手毛脚,但有一双发现细节的好眼睛。
“检查钢琴附近。”叶子吩咐道,自己则继续尸表检查。
礼服领口处有一小块深色污渍,他取棉签擦拭,凑近闻了闻——葡萄酒。死者唇上也残留着同样的液体。化妆台上,高脚杯倒在一旁,杯壁挂着的暗红色酒液正缓缓滴落。
“她死前喝过酒。”叶子将棉签装入证物袋。
苏瑶已经在询问第一个目击者——剧院保洁员刘阿姨。这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抖得像个筛子,话都说不利索:“我、我来收垃圾...门没锁,我就推开了...然后、然后就看见陈老师躺在那儿...我认得那件衣服,今晚演出的衣服...”
“你进来时,房间里还有别人吗?”
“没、没有...灯都开着,香薰机还在冒烟...”刘阿姨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好像听见...钢琴声?”
“钢琴声?”苏瑶挑眉。
“就是从化妆间里传出来的...很轻的几个音,叮叮咚咚的...我还以为是陈老师在练琴...”
叶子与苏瑶对视一眼。化妆间里并没有钢琴。
李明的声音从房间另一侧传来:“师父!有发现!”
二
钢琴踏板下,李明用镊子夹起一枚纽扣大小的金属片。它被精心卡在踏板与地板间的缝隙里,若非蹲下身仔细查看,根本不可能发现。
叶子接过证物袋,对着灯光观察。金属片呈六边形,材质像是某种合金,表面有精细的蚀刻图案:一朵盛开的鸢尾花,被一道闪电从中间劈开。
“这个符号...”苏瑶凑过来,眉头紧锁,“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叶子没有接话。但他的确见过——十年前,江城大学女生林悦坠楼案的卷宗里,有一页现场照片的角落,拍到了受害者日记本的封面。那个封面一角,用银色钢笔画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图案。
当时负责现场勘查的老法医在备注栏写道:“图案意义不明,疑似社团标志或某种暗号。”
“先收好。”叶子将证物袋递给李明,转身继续检查尸体。
他轻轻拨开死者颈侧的长发,那个针孔周围有轻微的出血点,呈不规则的放射状。“注射时有过挣扎,但很短暂。”
“致命伤就是这个针孔?”苏瑶问。
“需要解剖确认。”叶子示意李明帮忙将尸体翻至侧卧。礼服背后有一小片不起眼的褶皱,他小心掀开,发现布料上沾着些许白色粉末。
“像是粉底或定妆粉。”李明说。
叶子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粉末在灯光下呈现珍珠般的光泽,颗粒极细。“不太一样...取样。”
现场勘查持续到凌晨两点。雨越下越大,敲打着剧院彩绘玻璃窗,发出沉闷的鼓点声。最后一批观众早已散去,只剩警车的红蓝灯光在雨幕中无声旋转。
解剖室里,无影灯将一切照得无所遁形。
叶子划开y形切口时,李明明显别过了头。这年轻人有当法医的热情,却还没完全适应直面死亡的气味——那不是简单的血腥味,而是生命消逝后,细胞停止工作、微生物开始分解肉体时产生的复杂气息。
“肺水肿明显,气管内有粉色泡沫。”叶子一边操作一边口述,录音笔忠实地记录每个字,“心脏表面有散在出血点...典型的中毒症状。”
毒理化验需要时间,但他基本能确定死因是某种神经毒素。针孔直刺颈动脉,毒素会在几十秒内随血液循环直达大脑。
“师父,你看这个。”李明指着死者胃部。
叶子的手术刀小心地划开胃壁。在尚未完全消化的食物残渣中,混着一小片纸屑。他屏住呼吸,用最精密的镊子将它取出,放入生理盐水中轻轻漂洗。
纸片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不规则,像是从什么本子上撕下来的。上面有手写的字迹,墨水被胃酸侵蚀得模糊不清,但还能辨认出几个数字:10、23、7。
“像是日期。”李明猜测。
“也可能是时间,或者页码。”叶子将纸片单独封存。这是个重要发现——如果纸片是死者死前吞下的,那很可能与凶手有关。
凌晨四点,初步尸检报告完成。叶子在更衣室冲了十五分钟冷水澡,试图冲走附着在皮肤上的死亡气息。但那股混合着奇异香料的气味,仿佛已渗入他的嗅觉记忆。
办公室里,苏瑶还在看监控。屏幕蓝光映在她脸上,衬出眼下的暗影。
“有什么发现?”
“九点零三分,陈雪离开舞台回到化妆间。”苏瑶将画面定格,“九点零八分,一个穿清洁工制服的人推着保洁车经过门口,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九点十二分,经纪人林悦敲门,没人应,她在门口等了大约两分钟就离开了。”
“清洁工...”叶子重复道。
“剧院方面说,今晚负责后台区域的保洁员请了病假,临时调了别人来顶班。但人事部查了记录,没有这个安排。”
叶子坐下,接过苏瑶递来的咖啡。劣质速溶咖啡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反而让他清醒了些。“那个符号,十年前林悦案的卷宗里有记载。”
苏瑶猛地抬头:“你确定?”
“明天一早去档案室调卷宗。”叶子看了眼墙上的钟,“不,是今天一早。”
三
清晨六点,雨停了。江城笼罩在灰白色的晨雾中,像一座巨大的迷宫。
档案室里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叶子在“2008-2012年未破案件”区域找到了编号0的档案盒。牛皮纸封面上,“林悦坠楼案”几个字已经褪色。
他戴上白手套,小心地翻开。
林悦,江城大学音乐学院大三学生,2008年11月27日晚从实验楼天台坠落,当场死亡。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没有遗书,尸检显示体内有酒精成分,当时判定为自杀。
但有几处疑点:死者坠楼前半小时曾给室友发短信,说“有个惊喜要告诉你”;她右手紧握着一小截紫色丝线;还有,就是日记本封面上那个鸢尾花闪电符号。
叶子翻到现场照片。女生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下绽开一朵黑色的花。她的眼睛睁着,望着被城市灯光染成橙红色的夜空。
照片角落,果然拍到了那本日记。皮质封面,右下角用银色笔画的图案,与剧院发现的金属片如出一辙。
“你在看什么?”苏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换了身衣服,但眼中的疲惫掩盖不住。
叶子将照片推过去:“同一个符号,出现在相隔十年的两起命案现场。”
“不是巧合。”苏瑶语气肯定。
“十年前这个案子是谁负责的?”
苏瑶翻到卷宗首页:“现场勘查是...刘建国,当时是刑侦支队副队长,三年前退休了。法医是陈志平,五年前调去了省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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