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茶,可不是谁都能喝的(2/2)
宁昭不解释,只抬手一点,铜盆中的水面忽然泛起一层极细的光,像有一尾看不见的鱼,从盆里窜进井口,又沿井沿绕了一圈,回到盆中静静伏着。
皇帝俯身看了看,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你在水里做手脚?”
“我在心里做手脚。”
宁昭转眸看他。
“疯子茶的规矩,第一条,不问真话,先看心跳。”
“怎么个看法?”
皇帝饶有兴致。
“桂皮水。”
宁昭指向井沿的一线潮润。
“用了它写字的人,手心的脉在香气里会微一跳,这是药的性子,不伤身,但识人,谁先动心,谁先落字。”
皇帝“哦”了一声,慢吞吞把手落在井沿,指腹轻触那一线几不可见的湿意。
他心口没有乱,指下却真的极轻的一跳,像人踏过薄冰的第一声。
宁昭没有看他手,只看向门外的阴影。
“有人闻到味了。”
话还未落,墙头上一粒石子“嗒”的一声落进盆里,水面极细地一颤。
青棠飞身而起,指尖一勾,瓦缝里拖下一团黑影。
黑影被压在地上,挣了两下,忽然不动。
他咬断了后槽牙里藏的铁丸。
青棠反应极快,针光一卷,硬是从他舌根下掏出半颗未化尽的药丸,黑影却已软了。
“来得真不怕死。”
宁昭半阖眼。
“这回不让你们图个利落。”
她抬手,盆面那尾光鱼腾身跃起,如同一缕细白,钉在黑影喉间。
并不伤血,只凝住了他颈侧一丝微不可见的雾。
宁昭伸指在雾上轻轻一点,雾里慢慢显出一枚小小的“印”像是某人落印时被桂皮水沾过的一角,半截“仪”字,和一撇不全的“御”。
陆沉眸色倏冷。
尚仪局的“仪”,御前的“御”。
两道印混在一块药雾里,像有人特意将两道门做成同一扇影子,供人撞。
皇帝盯着那半截字,慢慢抬眼看宁昭。
“你要朕看什么?”
“看一撇。”
宁昭低声说道。
“有人爱写漂亮字,可总少一撇,少的不是笔画,是分寸。”
皇帝忽地笑起来,像听了个不坏的笑话。
“你在指谁?”
“现在不指。”
宁昭将那缕雾气抹散。
“疯子茶第二条,不点名,先报账。”
她转头看向陆沉。
“账本来了没有?”
陆沉收敛目色,拱手上前,呈上两样物什。
一册旧账,封皮写着“靴造”。
一卷薄薄的抄方纸,角上果然淡淡一缕桂香。
皇帝侧首看了一眼,未言。
宁昭随意翻过两页,指尖停在某处。
“账上写着,三月前,钱婆病退,靴造转交二格,二格掌事,其名苏妙,她每月领药三次,唯独上月多领了一包“沉香粉”与“薄荷露”。”
“沉香粉、薄荷露皆可乱真春融香的前两味。”
青棠接着说道:“若再加一味丁香皮,便是正方,她却偏少一味,仿得像,又刻意留了破绽。”
“留给谁看?”
皇帝问道。
“留给疯子看,因为在她们眼里,疯子最好上钩。”
“她们?”
皇帝又重复了一遍。
“对,两个“她”。”
宁昭伸指,在盆面轻轻一点,水面上浮出两道一深一浅的圆痕。
“一个在凤仪殿,一个在御前画影的旁边,但,至少不是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