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无声的脱轨(1/2)
第55章:无声的脱轨
伦敦的黎明被一层湿冷的灰霾扼住了咽喉。铅云沉甸甸地压在泰晤士河上,将稀薄的晨光揉碎成一片浑浊的惨白。空气粘滞,饱含着河水特有的腥锈和远方未散尽的煤烟硫磺。
伊丽莎白线新建隧道的深处,远离地表的一切声浪,只有通风系统低沉恒定的嗡鸣,以及混凝土与钢铁本身散发出的、冰冷而绝对的死寂。
此刻,本该是无人驾驶测试列车的一次精密巡航。中央控制室的屏幕上,温驯的绿色光点平稳移动,代表列车一切正常。信号系统(基于先进的cbtc - 基于通信的列车控制)显示轨道畅通无阻,金属轨面在顶灯照射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如同一条通往地心的钢铁脐带。
没有警报。没有震颤。没有一丝预兆。
控制室里,资深安全工程师马库斯·埃洛特正啜饮着浓咖啡,眼角余光瞥见屏幕上那个代表列车的绿色光点似乎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快得如同视网膜的错觉,幅度甚至不足一个像素。他皱起眉,下意识地放大局部视图。
就在这一刹那,控制台上所有代表列车运行状态的指示灯——牵引力、制动、信号接收、定位——连同那个温驯的绿点,如同被无形之手瞬间掐灭,骤然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
“失联!全线失联!”埃洛特的惊呼被淹没在更猛烈的系统警报尖啸中。
隧道深处,失去了所有信号牵引和指令约束的测试列车,如同被深渊巨兽的意志攫住,骤然加速!精密机械的造物在瞬间化身为失控的钢铁凶兽,巨大的惯性撕裂空气,发出凄厉非人的尖啸。
钢铁车轮疯狂碾压轨道,火星在黑暗中爆裂飞溅,如同垂死星辰的碎片。在令人窒息的短短数秒内,它挣脱物理法则的束缚,以自杀般的姿态狠狠撞向坚硬的混凝土隧道壁!
撞击的巨响被厚重的岩层和混凝土贪婪地吸收、扭曲,传到隧道入口时,只剩下沉闷如大地内脏痉挛般的轰隆。地面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震颤,如同城市在睡梦中不安的抽搐。
苏格兰场警督汤姆·布朗宁驱车赶到事故隧道入口时,现场已被黄黑警戒带和神情紧张的市政警察封锁得水泄不通。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臭氧、融化的绝缘材料焦糊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金属腥气,仿佛隧道深处被撞碎的,是某种活物的内脏。
应急灯惨白的光束刺破隧道口的昏暗,将喷涌出的烟尘染成诡异的灰白色。
汤姆出示证件,弯腰钻过警戒带。肩背线条绷得极紧,像一块被风雨侵蚀多年的礁石。三个月前的议会地堡事件,那场与圣殿工程派(ordo templi machinae)扭曲造物和其冰冷意志的殊死搏杀,在他身上烙下了看不见却深入骨髓的印记。
他不再相信简报上“技术故障”或“意外事故”这类轻飘飘的字眼。
每一次踏入类似现场,都像重新踩进一片泥泞的、布满无形陷阱的沼泽。
上面那些西装革履的家伙们只想尽快盖棺定论,把惊扰公众的幽灵重新塞回瓶子里。
他们把他派来“例行安全复核”,更像是一种流放,让他远离那些真正核心的、见不得光的卷宗——那些卷宗上,他的名字被画上了一个个代表“不可信”或“需监控”的问号。
隧道内部,破坏的规模触目惊心。扭曲断裂的车体像一具被巨力揉烂的钢铁尸体,深深嵌入混凝土墙壁,巨大的冲击力让坚硬的壁面蛛网般龟裂。
散落的零件、撕裂的线缆如同怪物的内脏和血管,铺满了轨道和碎石。应急灯光在浓重的尘埃中艰难投射出惨淡光柱,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缓慢飘落的金属粉尘和绝缘碎屑。
“布朗宁警督,”一个穿着地铁工程制服、脸色灰败的男人迎上来,声音嘶哑,“我是现场主管工程师,戴维·哈里斯。”
汤姆点点头,目光锐利如探针扫视着狼藉的现场:“报告怎么说?”
“初步判断…”哈里斯的眼神有些闪烁,“控制系统突发灾难性故障,导致列车接收错误加速指令,最终…脱轨撞击。无人驾驶系统…还在测试阶段,技术风险是存在的。”他递上一份打印的初步技术摘要。
“错误加速指令?”汤姆重复着,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信号系统呢?cbtc记录?轨道状态?”
“信号系统在事故前…一切正常,”哈里斯艰难地说,“轨道结构检查过,无损伤,无异物侵入痕迹。cbtc…黑匣子数据是关键。”
汤姆没再追问。他蹲下身,靴子踩在冰冷的碎石和金属碎片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戴上手套,指尖拂过一段被巨大力量撕裂的粗壮信号电缆断口。断口边缘的铜芯本该是整齐的切断或撕裂状,此刻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被瞬间极高温度熔蚀又急速冷却的玻璃态,形成细小的、非自然的珠状凸起和局部重结晶。这不是物理拉扯能造成的痕迹。
“这里,”汤姆指着断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现场的嘈杂,“哈里斯先生,解释一下这个熔痕特征。像不像…被微型电磁脉冲(emp)瞬间点穿?”
哈里斯的脸色瞬间更白了,额头渗出汗珠:“这…可能是短路瞬间产生的高温电弧…”
“电弧熔痕通常是喷射状的、不规则的、伴随大量碳化痕迹,”
汤姆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同时用镊子小心剥离断口附近一小块焦黑的绝缘层,“而这个,太‘干净’,太‘集中’,有明显的瞬间熔融-冷凝特征。更像是被某种极其集中、瞬时能量极高的定向能武器贯穿。看绝缘层这里,也有对应的灼穿点,但范围极小。”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正在一堆扭曲金属残骸中小心操作的技术人员,“黑匣子呢?数据读取出来没有?”
技术人员抬起头,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警督,黑匣子物理结构还算完整,但核心存储芯片…数据被覆盖了。不是物理损毁,是…被彻底擦除、覆写了。就在事故发生前的一瞬间。”
“覆盖?”汤姆的眉头锁得更紧,“无人驾驶系统的灾难应对协议有这种紧急覆写功能?”
“理论上…有,”技术人员的声音带着困惑,“那是最高级别的‘熔毁协议’(scorched earth protocol),需要系统主控ai判定面临核心代码或敏感数据被外部强制读取风险,并需至少两级独立的人工密钥确认才能触发。目的是防止技术泄露。但…”
他指着旁边一台连接着读取设备的屏幕,“事故发生的速度太快了,从列车异常加速到撞击,整个过程只有11.3秒。理论上,任何人工或自动系统都不可能在这点时间内完成如此复杂的覆写操作。这…更像是一股强大的外部力量强行侵入、瞬间抹除了数据。覆写模式是低级的全‘0’填充,非常粗暴。”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汤姆的脊椎爬升。精确的emp式熔断,瞬间的暴力数据抹除…这绝非系统故障能解释。他走到事故列车最核心的撞击点附近。
巨大的冲击力将车头挤压成一个抽象扭曲的金属雕塑。汤姆的目光如同高精度扫描仪,在散落一地的焦黑碎片中仔细搜寻。一块不起眼的、被挤压成薄片状的金属外壳吸引了他的注意。
它被深深卡在两块变形的车体结构之间,沾满了油污和灰尘。他小心地用镊子将它撬出。
这是一个约莫火柴盒大小的装置外壳,严重变形、压扁,边缘卷曲。金属材质异常坚硬,非标准的工程合金,依稀能辨认出老式地铁信号继电器的轮廓,但结构明显被改造过,内部复杂的微型电路板和芯片已经碳化烧毁,只剩下焦黑的残迹。
汤姆将它翻转,在应急灯光下仔细辨认。外壳一角,几道极其细微的刻痕在污垢下若隐若现。他用棉签蘸取少量专用精密电子清洁剂,极其小心地擦拭掉那部分污垢。
三道螺旋线。
它们紧密地缠绕在一起,刻痕虽然细小,却异常清晰、深邃,透着一股冰冷、非人、充满绝对秩序感的诡异。
指尖触碰上去,那金属外壳残留的寒意似乎顺着螺旋线的刻痕,直接钻进了骨头缝里。这是圣殿工程派的标志!
它们残余的触角,如同地底滋生的毒菌,再次缠绕上了这座城市跳动的命脉!
“警督!”另一个技术人员拿着手持式高精度宽频带频谱分析仪跑了过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隧道壁…尤其是脱轨点附近的墙壁,我们检测到异常的电磁信号残留!非常低频,非常微弱,但…持续存在,强度在缓慢衰减。”
汤姆接过仪器。屏幕上的波形图剧烈地跳动着,峰值集中在极低的频段(标注:17.5hz ± 0.2hz),远低于人类听觉的阈值(低于20hz)。波形图旁边还叠加着一个更奇特的、如同扭曲藤蔓般的能量模式图——一种复杂的调制信号。
“频谱特征?”汤姆的声音低沉。
“主要是极低频电磁信号(elf)…但背景里叠加着一种…难以解析的智能调制波形,类似…数字通信中的高阶编码,但结构更诡异。”
技术人员咽了口唾沫,“我们和存档数据库做了实时比对…它和三个月前,在朱比利线废弃的次声波脉冲发生器残留的数据碎片…有部分相似性,但复杂程度和信号‘纯度’…天壤之别。这个信号…它像是‘活’的,带着某种…目的性的‘智能’波动。而且,”
他指向分析仪下方一个独立的传感器读数,“我们部署的次声波传感器也捕捉到了微弱的对应物理振动,频率锁定在17.5hz,正好落在能诱发焦虑、方向感错乱、甚至攻击性提升的生理影响区间!”
活着的信号。智能的波动。目的性的次声波。
汤姆盯着分析仪屏幕上那不断扭曲、延伸、如同活物般脉动的波形图,指尖那三道螺旋线的冰冷触感瞬间变得滚烫。这不是故障,不是意外。这是一次宣告。一次来自钢铁与数据深渊深处的、冰冷而傲慢的宣告。
“幽灵脱轨…”汤姆低声自语,声音在弥漫着尘埃和死亡气息的隧道里显得异常清晰。
他将那个刻着三道螺旋线的压扁继电器残骸紧紧攥在手心,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那冰冷的触感,如同一条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紧绷的神经。
同一时间,距离事故现场数公里外,伦敦桥附近一个由旧仓库改造的开放式工作间。
窗户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和下方奔流不息的泰晤士河。工作台上堆满了拆解的精密仪器、摊开的神经信号放大电路图、闪烁着信号灯的自制频谱分析设备。
空气里混杂着松香、金属和旧书籍的味道。
艾米·杰瑞正用左手义肢的精密镊子,将一块微小的生物相容性电极焊接到一块布满复杂镀金线路的原型神经接口板上。她的左手佩戴着一只哑光黑色、充满精密机械美感的功能性义肢。这只手取代了她因严重冻伤而几乎彻底坏死的手掌和小臂。
义肢的指尖异常灵活稳定,动作精准。作为“圣殿工程派”早期实验的“第13号原型体”,她的残肢深处被植入了特殊的神经接口阵列,与义肢内部的高通量信号处理器相连。
这使得义肢能近乎完美地响应她的神经指令,但也如同在神经上开了一扇窗。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