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日记显影:用旗袍染料书写的情(1/2)
沈清辞指尖捏着那枚从苏曼云梳妆台暗格中寻出的锦盒时,指腹先触到一层微凉的绒面,盒身刻着细密的缠枝莲纹,边角磨得有些发浅,显是被人反复摩挲过。她坐在苏宅西厢房的梨花木桌前,窗外的雨丝斜斜织着,打在窗棂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混着檐下铜铃的轻响,将屋内的静谧衬得愈发沉滞。锦盒是方才撬开暗格时找到的,与暗格内壁贴着的半片褪色绣帕叠放在一处,绣帕上绣着的鸳鸯只剩半只,针脚却细密得很,像是耗尽了心思绣成的。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锦盒盖子,盒内铺着一层月白色的软缎,缎面上静静躺着一本巴掌大的线装册子,封面是素色宣纸,没有题字,只在右下角钤了一枚极小的朱印,印文模糊,细看能辨出“曼云”二字。册子的纸页泛黄发脆,边缘微微卷起,像是历经了不少年岁,指尖轻碰时,能感觉到纸页上覆着一层极淡的胶质触感,不似寻常纸张的粗糙。
“这便是苏曼云藏得极深的东西?”沈清辞低声自语,目光落在册子上,隐约见纸页间似有淡淡的痕迹,却又模糊不清,不像是笔墨书写的模样。她想起昨日在苏曼云的绣房里,看见过几罐闲置的旗袍染料,颜色暗沉,罐口结着一层硬壳,当时只当是许久未用的旧物,此刻再想,心头忽然掠过一丝异样。
她起身走到绣房,那几罐染料还摆在靠窗的妆台上,分别是黛青、绛红、石绿三种颜色,罐身贴着泛黄的标签,字迹模糊难辨。沈清辞拿起那罐黛青色的染料,轻轻晃动了一下,罐内只剩半罐浓稠的膏体,凑近鼻尖轻嗅,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气息,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味。她忽然想起幼时听家中老人说过,旧时女子常以植物染料混着特殊药剂书写隐秘之事,寻常光线下不显痕迹,需得特定法子才能显影,难道这册子上的字迹,是用旗袍染料写的?
回到西厢房,沈清辞将册子平铺在桌上,又寻来一只白瓷碗,倒了些许温水,再用细簪挑了一点黛青染料溶于水中,染料遇水后慢慢化开,晕开一圈淡淡的青色。她犹豫片刻,取了一根干净的毛笔,蘸了少许染料水,轻轻点在册子的空白页上,指尖刚落下,便见那水渍晕开之处,渐渐浮现出一行淡青色的字迹,字迹娟秀清丽,带着几分柔婉之气,正是苏曼云的笔迹。
沈清辞心头一震,连忙收回毛笔,借着窗外的天光仔细看去,那行字渐渐清晰:“民国十三年,秋,雨,遇之於秦淮河畔,青衫磊落,眉目含光。”字迹虽淡,却笔锋分明,能看出书写时的心境,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怯与欢喜。
她按捺住心头的悸动,寻来一块干净的绒布,轻轻拭去页上多余的水渍,又起身去灶房端来一盆温水,将毛巾浸温后拧至半干,轻轻覆在册子的第一页上。温布敷在纸页上不过片刻,原本模糊的痕迹便渐渐显露出来,淡青色的字迹一点点浮现,如同水墨晕染般缓缓铺展开来,将一段尘封的过往,慢慢呈现在眼前。
民国十三年的秋天,南京城连日阴雨,秦淮河畔的水汽弥漫,两岸的画舫灯笼初上,晕开一片朦胧的暖光。苏曼云彼时刚满十八,随父亲苏鸿文来南京办事,趁夜色溜出客栈,独自来到秦淮河畔。她自幼在北平长大,少见这般江南水乡的景致,撑着一把油纸伞,沿着河岸缓缓行走,雨声淅沥,混着画舫上传来的丝竹之声,竟让她生出几分流连忘返之意。
行至一座石桥下时,忽然一阵风吹来,将她手中的油纸伞吹得翻卷过来,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肩头。她慌乱间去扶伞,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幸而身旁伸来一只温热的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胳膊。她抬头望去,撞进一双温润含笑的眼眸中,身前立着一位身着青衫的年轻男子,身形挺拔,眉目清朗,手中握着一把素色纸伞,伞沿上的雨水顺着伞骨滴落,溅起细小的水花。
“姑娘小心。”男子声音温和,带着几分书卷气,说话间将手中的伞微微倾斜,遮在她的头顶,隔绝了漫天雨丝。
苏曼云脸颊微红,连忙收回手,低头道谢:“多谢公子援手,方才失礼了。”
“无妨,雨天路滑,姑娘孤身一人,需多留意。”男子浅笑,目光落在她淋湿的肩头,又道,“此处风大,姑娘若不嫌弃,前面有家茶肆,可暂避风雨。”
苏曼云抬头看了看漫天风雨,点头应下。两人并肩沿着河岸前行,男子话不多,却句句温和得体,偶尔谈及秦淮河的景致,言语间满是熟稔,想来是常在此处流连。苏曼云静静听着,偶尔搭话,目光却总忍不住落在他的侧脸上,青衫映着朦胧灯火,竟让她心头生出几分异样的情愫,如同雨后初绽的花苞,悄然舒展。
到了茶肆,男子叫了一壶热茶,又让伙计取来干净的布巾,递到苏曼云手中。她接过布巾擦拭肩头的雨水,指尖触到布巾的暖意,抬头看向男子,正好撞上他看来的目光,四目相对,她慌忙移开视线,脸颊烫得厉害。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男子率先开口,打破了席间的沉默。
“苏曼云。”她轻声答道,又问,“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顾景琛。”男子浅笑应答,指尖轻轻叩着桌面,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幕中,似有几分怅然,“闲来无事,常来秦淮河畔散心,今日能遇曼云姑娘,倒是巧事。”
那一日,两人在茶肆久坐,直至雨停,才各自告辞。顾景琛送她至客栈门口,临别时,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玉佩是温润的白玉雕成,刻着一朵小小的兰花,线条流畅细腻。“此玉赠予姑娘,权当今日相逢之礼,望姑娘莫嫌简陋。”
苏曼云迟疑片刻,接过玉佩,指尖触到玉佩的温润,心头微动:“公子厚赠,曼云却无物回赠,实在过意不去。”
“相逢即是缘,何须回赠。”顾景琛浅笑,目光温和,“若有缘,日后或许还能再见。”
说罢,他转身离去,青衫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苏曼云握着那枚玉佩,站在客栈门口,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心头似被什么东西填满,暖融融的,连带着晚风都添了几分温柔。
自那日后,苏曼云便常常借着外出的由头,去秦淮河畔等候,有时能遇见顾景琛,两人便一同在河岸漫步,或是在茶肆小坐,谈诗论画,话及过往,默契渐生。顾景琛学识渊博,谈吐风趣,总能引得苏曼云浅笑连连,而苏曼云的温婉聪慧,也让顾景琛心生欢喜,情愫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如同藤蔓般缠绕蔓延。
只是顾景琛的行踪向来飘忽,有时几日不见踪影,苏曼云便会站在石桥下等候,从日暮到深夜,直至露水打湿衣衫,才怅然离去。每一次相见,都让她愈发牵挂,那枚兰花玉佩被她贴身佩戴,日夜不离,玉佩的温润,像是顾景琛的目光,总能慰藉她等候时的焦灼。
民国十三年冬,南京城飘起了第一场雪,秦淮河畔银装素裹,景致清绝。顾景琛约苏曼云在河畔的望春楼相见,他提前订了靠窗的雅间,窗外是皑皑白雪,屋内燃着暖炉,暖意融融。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壶温热的黄酒,酒香醇厚,漫溢在屋内。
“曼云,今日约你前来,有要事与你说。”顾景琛举起酒杯,却未饮下,目光落在苏曼云脸上,带着几分郑重。
苏曼云心头微动,端起酒杯与他轻碰,轻声问:“公子有何事?”
“我并非寻常百姓,家中世代从商,却也与军政各界多有往来。”顾景琛缓缓开口,语气低沉了几分,“近日家中有变故,需前往上海打理事务,此去不知归期。”
苏曼云手中的酒杯微微一颤,酒液溅出几滴,落在指尖,带着微凉的暖意。她抬眸看向顾景琛,眼中满是不舍:“何时动身?”
“三日后便走。”顾景琛凝视着她,眼中满是歉疚,“此番离去,未能与你相守,实属无奈。曼云,你愿等我归来吗?”
苏曼云鼻尖一酸,眼眶微红,却还是用力点头:“我等你,无论多久,我都等你回来。”
顾景琛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温热,带着坚定的力量:“待我处理完家中事务,便立刻回来寻你,届时必以十里红妆,娶你为妻,绝不负你。”
苏曼云望着他眼中的真挚,心头滚烫,含泪浅笑:“我信你。”
那一日,两人相对而坐,直至深夜,话尽离别之情,不舍难分。临别时,顾景琛将一枚印章交给她,正是后来钤在日记册上的那枚“曼云”朱印,“此印为我亲手所刻,赠予你,见印如见我。”
苏曼云将印章紧紧握在手中,目送顾景琛离去,雪落在他的青衫上,渐渐染白了肩头,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风雪中。她站在雪中,直至身上落满白雪,才转身回了客栈,手中的印章与玉佩,是他留下的唯一念想,支撑着她等候的时光。
顾景琛离去后,苏曼云便回了北平,日日盼着他的消息,却迟迟未有回音。她不敢向父亲提及此事,只能将这份情愫藏在心底,每日对着那枚玉佩与印章发呆,将思念之情,尽数写在日记中,用的便是她平日里调制旗袍的染料,混着从药铺寻来的隐秘药剂,寻常光线下不见字迹,唯有她知晓显影之法,仿佛这样,便能将这份隐秘的爱恋,妥帖收藏。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去秋来,转眼便是一年有余,顾景琛依旧杳无音讯,苏曼云的心头,渐渐生出几分不安。她曾托人前往上海打探顾景琛的消息,却只得知顾家在上海的产业遭遇变故,顾景琛行踪不明,生死未卜。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将她击得措手不及,日夜以泪洗面,却依旧不愿相信他已不在人世,依旧日日书写日记,将对他的思念与担忧,一笔一划留在纸页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