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绢车将北行(1/2)
春分那日,赤泊渊的天色是难得一见的澄澈湛蓝。那蓝,仿佛被严冬的风沙细细打磨过无数遍,滤净了所有浊气与云翳,只剩下一种深邃到极致的纯净,从头顶一直延伸到四野的地平线,毫无杂色。阳光毫无遮挡地泼洒下来,明晃晃的,却并不灼人,只将这片旱原上的每一道沟壑、每一处沙丘、乃至盐池蒸腾起的淡淡水汽,都照得纤毫毕现,清晰得如同刚刚用水洗过一般。连远处那架缓缓转动的风车巨影,在这无垠的蓝底映衬下,轮廓也显得格外锐利而宁静。
历经整整一个严冬的艰苦努力,日夜不停地排水,用新伐的硬木加固坍塌的巷道,重新树立起更高更稳的井架。那座曾被冰冷地下水淹没的铁矿,终于再一次响起了开采的锤凿声,吐出了属于它迟来的馈赠。
第一辆满载新采铁矿石的牛车,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从深暗的井口驶出,碾过解冻后尚显松软的土地。车上的矿石大小不一,棱角粗犷,表面还沾着地底的潮湿,但在明亮春阳的照射下,那些矿石无一例外地闪烁着一种沉甸甸的、近乎纯黑的油润光泽。这黝黑的光,与不远处盐池边堆积如小山、在阳光下泛着奇异苍蓝与银白光泽的“庚度风盐”,形成了极其鲜明而有力的对比。一黑一蓝,一沉一烁,仿佛昭示着这片旱原之下,并行的两条命脉都已重新开始搏动。
几乎就在同时,定远城内,浮玉质库那面永远最受商贾瞩目的市价水牌前,早已围得水泄不通。各色服饰的商人、掮客、乃至关心行情的百姓,都伸长了脖子,等待着那个关键消息的确认。当值的伙计是个沉稳的中年人,他面不改色地拨开人群,走到高高的木架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取下了那块写着“绢铁比价”四个大字的黑色水牌。
伙计取来一块湿布,将水牌上原有的、已维持了数月的旧价字迹仔细擦去。墨迹化开,留下深色的水痕。他拿起一管饱满的朱笔,在砚台中舔足了墨,然后凝神静气,手腕悬空,在水牌中央工工整整、一丝不苟地写下了新的比价:
一匹素绢,兑铁二斤半。
朱红的字迹,在深色的木牌上晕开,鲜艳夺目。
人群先是骤然一静,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瞬间抽空。每个人都死死盯着那七个字,眼神快速闪烁着,在心里飞快地换算、对比、评估。这个价格,比铁矿淹没前略高一些,却又远低于寒冬时绢帛有价无市的恐慌价位,更与当初用“庚度风盐”紧急折价兑绢时的临时比例截然不同。它回到了一个让大多数人都能松一口气的、相对稳定的区间。
紧接着,各种声音如同解冻的春水般涌现出来。有人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肩膀垮塌下去;有人摸着下巴,露出“果然如此”的了然低笑;更多的商贾则已经开始与相熟的同伴低声快速交谈,计算着重新启动的铁矿贸易与持续供给的风盐贸易,能带来多少利润,又该如何调整手中的货源与银钱。
那块写着新价的水牌被伙计重新挂回最高处。晨光恰好越过屋檐,斜斜地照射在朱红的字迹上,那颜色愈发鲜艳醒目,像一枚经过漫长寒冬的磋磨与等待,终于重重盖下、宣告某种秩序恢复的官方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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