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盐池初出盐(1/2)

月亮清冷冷地挂在赤泊渊深蓝的夜空上,像一枚被仔细擦拭过的银币,洒下冰凉如水的光辉。

旷野中,那架耗费了无数心力建造的八叶风车,今夜第一次将八片巨大而沉重的叶片完全展开。每一片叶片都由坚韧的硬木覆以特制的薄铁皮制成,边缘被工匠们精心打磨得极其锋利,在月光下反射着寒冽的微光。它们不是为了装饰,而是为了最大效率地切割漠北那永不停歇的、带着粗粝沙粒的疾风。此刻,夜风正劲,八片巨叶开始缓缓转动,起初有些滞涩,但很快便在风的推动下找到了平衡的节奏,越转越稳,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呜——呜——”呼啸声,那声音浑厚绵长,像是沉睡的巨兽终于苏醒,开始呼吸。风的力量,通过地下复杂的齿轮与连杆机构,被忠实地传递到不远处那座新建盐池深处的气泵之中。

整整二十七天。

二十七天不间断的挥锹挖掘,在冻土与沙石中开凿出延伸的风渠;二十七天夜以继日的敲打建造,垒起坚固的池壁,铺设平整的结晶池床;二十七天反复的调试与修改,让风车、气泵、导流槽等部件最终咬合联动。终于,在这月明星稀的夜晚,第一座被寄予厚望的“风驱盐池”,迎来了检验成果的时刻——首次出盐。

盐池边,黑压压地围满了人。草原的牧民们穿着厚重的皮袍,脸上被风沙刻出的皱纹在月光下显得更深;来自中原的工匠们裹着御寒的棉衣,眼神里混合着疲惫与期待;玄溟宗专精盐务的师傅们则穿着便于活动的短衣,手中拿着记录用的炭笔和测量工具;镇西军的兵士们持戈肃立,维持着秩序,他们的盔甲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皇市内库派来的账房先生们拢着手,眉头习惯性地微蹙,心里或许已在盘算成本与产出;浮玉质库的管事们则聚在一处,低声交谈,目光敏锐地打量着池子的每一个细节。六方代表,一个不少,全都到齐了。

然而,此刻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在盐池中央那个用黄铜铸造、打磨得锃亮的出水口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期盼与某种神圣感的寂静,只有风车叶片转动时持续不断的低沉呼啸,以及夜风掠过旷野的呜咽声,在耳边回响。

曜戈正爽站在人群的最前方,距离盐池边缘只有几步之遥。少年依旧穿着那身便于劳作的粗布短打,脚上没有穿靴子——那双由血与沙土在脚底凝结而成的、暗红色的“血盐壳”,经过这些天的磨砺,已经与他脚掌的皮肉几乎长在了一起,坚硬无比,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也是这段艰辛时日最深刻的见证。他的双手,正紧紧握着一根碗口粗细的铜制闸门扳手,手背上因为用力而隆起道道青筋,指节捏得发白。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赤勒汗身上。老长老站在曜戈侧后方,他花白的须发在夜风中微微飘动,深邃的眼睛看了看盐池,又看了看紧握扳手的曜戈,然后,极其郑重地,缓缓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像是一个无声的号令。

曜戈正爽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旱夜特有的干冷,直透肺腑。他双臂的肌肉瞬间贲张,将全身的力气灌注到手臂之上,然后,猛地向下一压,再向斜上方缓缓提起。

“嘎吱——嘎吱——”

沉重的铜闸门在内部精密齿轮的带动下,开始缓慢而艰难地向上抬升,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牵动着每一颗悬起的心。随着闸门升起,盐池深处传来水流涌动的闷响。

紧接着,只听“哗”的一声,一道水柱从铜铸的出水口中喷涌而出!那不是自然流淌,而是经过了风车驱动气泵加压后的激流,带着一股沛然的力量,均匀地喷洒在下方早已铺设平整、铺满细密白沙的结晶池床上。卤水迅速在池床上摊开,形成一层薄薄的、在月光下微微反光的水膜。

时间,在无数道焦灼目光的注视下,一分一秒地流逝。

风,一刻不停地吹拂着池面。风车持续运转,为池底的散热与通风系统提供着动力。起初,池床上似乎没什么变化。但渐渐地,在水膜最薄、风力最强的边缘区域,开始泛起一层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极其细微的白色霜状物。那是水分蒸发后,盐分初步析出的痕迹。

白霜以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增厚,从边缘向中心蔓延,颜色也由几乎透明,变得愈发明显。细微的盐粒开始成形,起初只是粉末,接着在持续的风力吹拂和池床下方特殊设计带来的轻微振动作用下,这些细小的颗粒开始互相碰撞、聚拢,像是有无形的手在引导,逐渐凝结成更大、更规整的晶体。

等待是如此漫长。月亮悄悄西移,东方的天际线开始泛起一丝极淡的、近乎灰色的光。当第一缕真正的、带着暖意的晨光,如同利剑般刺破地平线上深蓝的夜幕时,不知是谁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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