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赔名与赔情(2/2)

“记住,”厉晚的语气平淡,却带着刀背拍案般的冷硬与决绝,“若玄溟宗再生歪心,此牌下一次飞临,取的便是你的首级。”

高鸾雪伸出两指,优雅地夹起那枚沉甸甸的腰牌,面纱后的唇角似乎弯了弯,含笑道:

“将军放心。玄溟宗历来只爱财帛,不喜血腥。”

说着,她抬手,将那枚金羽腰牌轻轻插入自己乌黑的发髻之中。

冰冷的铜羽映衬着她素白的衣衫,仿佛一支悄然藏匿、未曾出鞘的暗镖。

尺正堂正门前,红绸被缓缓揭下。

曜戈正爽与高鸾雪并肩立于新立的石碑之前。

晨光毫无保留地照耀在“尺正”两个大字上,那混合了血与盐的暗纹,在光线下泛出一种独特的、暗红与霜白交织的光泽。

它像一道刚刚被利刃劈开、又被咸涩盐粒用力抹过的伤口,但此刻,更像是那道伤口在痛楚之后,顽强愈合所留下的、宣告新生的疤痕。

少年情绪激荡,猛地抬起手臂,对着越聚越多的商贾人群,高声喊道:

“从今日起,辨别假券,认识真章,我们有了这杆‘尺’!洗刷污名,以血为证,我们立下了这个‘正’!”

人群沸腾了,“公道”的呼喊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几乎要冲上云霄,震得匾额上方悬挂的铜铃叮当作响。

高鸾雪立于他身侧,面纱后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低语:

“也让这盐……从此记住血的代价。”

典礼完成,商贾们怀着各种心情,涌入堂内,仔细观摩那两版母模,低声议论着,比较着。

曜戈正爽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独自留在石碑前,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一遍遍描摹着那道混合了他鲜血与盐墨的捺痕,嘴里低声嘟囔着:

“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写汉字,就写歪了……还,还被人扶着写……”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他愕然回头,发现高鸾雪并未离去,面纱半掀着,露出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唇角。

“歪有歪的真率,”她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温和,“正有正的冷硬。你这一笔,歪得恰好。”

少年的耳根再次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但他这次没有躲闪,反而回过头,咧开嘴,露出两颗虎牙,带着几分赌气又似认真的意味说道:

“那下次……我教你写我们草原的字!也让你……歪一次试试!”

两人目光再次交汇,这一次,笑意从眼底漫开,真切了许多。

清晨的风掠过街口,将石碑上残留的盐味、墨香,以及那一丝极淡的血腥气卷在一起,仿佛将方才那场关乎名誉赔偿与微妙情谊的纠葛,都吹散了,融入了下一次商队驼铃即将响起的风里。

黄昏降临,尺正堂巨大的玻璃墙映照着西沉的落日,碑上那血盐暗纹在变幻的光线中,仿佛流淌成了一条幽深的暗河。

厉晚独自立于对街的屋脊之上,腰间原本悬挂金羽腰牌的位置空空如也。

她轻轻抚摸着降霄刀的冰冷刀背,低声自语:

“牌子是给出去了……只希望,它永远没有飞回来的那一天。”

霍煦庭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侧,他的目光越过街道,落在石碑前那两道似乎仍在交谈的身影上——青衫的少年与白衣的圣女,像是两株刚刚被同一阵风吹得微微倾斜的芦苇,姿态虽异,却仿佛正在同一片水域中,努力地寻回各自立身的正直。

他低声回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赔偿名誉容易,修补一份被打碎的情谊却难。不过,若情谊能真,那名誉,自然也就能正了。”

残阳如血,将石碑上“尺正”两个大字彻底镀成了一片辉煌的金色,如同为这场曲折的赔礼,庄重地烙下了一枚永不褪色的印章……

也深深地,刻入了玄溟宗与草原、与官坊,以及与未来每一次公平交易相关的,关于盐与血、秤与心的永恒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