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风雪中核亩(1/2)
未时三刻,天色骤变。原本灰蒙蒙的天空忽然压了下来,暴雪毫无预兆地倾泻而至。天地间顿时混沌一片,鹰愁川化作一个巨大的雪瓮。狂风掠过荒原,卷起雪沙迎面扑来,如同千万根冰冷的针扎在脸上。
厉晚站在风雪中,玄甲外的红袍上披着白狐裘,领口已经积了一层薄雪。霍煦庭仍穿着那身青布长衫和鹿皮半臂,袖口冻出了冰壳,在风中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三十余名兵卒和民夫沿着基准绳散立着,在漫天飞雪中,他们的身影渐渐模糊,像一条即将被风雪抹去的虚线。
“继续测量!”厉晚的声音在风雪中格外清晰。
一名兵卒用力拽动测绳,只听“咔啦”一声,绳上的冰壳碎成白雾,露出里面冻得僵硬的铜丝芯。这根特制的苎麻浸油测绳,内部灌有铜丝防冻,此刻却直如铁棍,根本无法弯曲定位。
水书吏掏出铜尺,却发现刻度凹槽已被冰屑填满。他用指甲去抠,嚓的一声,指甲断裂,刻度却依然是一片模糊的冰花。
厉晚毫不犹豫地摘下手套,赤手握住测绳。掌心温度与绳上的冰壳相遇,立即发出“咝咝”的声响,白汽升腾而起。冰壳渐渐融化,冰水顺着铜丝流下,被她用指节轻轻一抹,测绳终于恢复了些许柔韧。
雪沙扑面,她眯着眼睛低喝:“继续!”
霍煦庭抓了一把新雪,在铜尺的刻度上来回擦拭。雪粒的硬度恰到好处,如同细砂纸般磨掉了填满刻度的冰屑。铜刻数字重新显现出来,他俯身轻吹,热气与雪水交融,尺面上凝结出一层亮膜,刻度清晰如镜。
二人各执绳端,同步向北移动。每移动十丈,厉晚就用掌心捂住测绳三息,用体温融化冰壳,确定弯曲度;霍煦庭立即用铜尺复核距离。冰水顺着测绳滴落,在雪地上融出一道乌黑的水痕,像一条细长的墨线,将白茫茫的雪原劈成两半。
风雪愈发猛烈,绳上的水膜瞬间结冰。厉晚掌缘前日留下的伤口被冰碴割破,鲜血沿着手背滑下,与冰水混合成淡红色,渗入麻绳的纤维中。几乎同时,霍煦庭的中指也被铜尺的锋口划裂,血珠滴在绳面上。二人的血被冰水稀释,却同时冻结在铜丝的凹槽里——红、白、黑三色交织,如同一块被瞬间封存的冰玛瑙。
测量到最后一根狼骨标桩时,二人同时拉绳绷直。啪的一声轻响,绳面的薄冰裂开,连带撕破了他们掌心的皮肤。这一次,血不再慢慢渗出,而是直接贴在绳上,被瞬间冻结成薄片。
他们四目相对,掌心粘在绳面上,必须同时用力才能撕开。那一刻,“并肩”仿佛被冻成了实体,谁也无法先行松手。
高虎在远处挥旗大喊:“基准核毕——误差不过一寸!”
兵卒和民夫们齐声欢呼,然而呼声立即被暴风雪撕得七零八落。
雪原上,只留下那道乌黑的水痕与淡红的冰痕并行,像一条尚未冷却的脉搏,通向远方的火垦区。
阿黎和其他民夫赶紧上前,帮着手足冻僵的测量人员收拾工具。小丫跑到厉晚身边,递上一块粗布:“将军,您的手在流血。”
厉晚低头看了看掌心,伤口处的血已经凝固。她接过粗布,却没有立即包扎,反而望向霍煦庭:“你的手怎么样了?”
霍煦庭摊开手掌,中指上的伤口还在微微渗血。“无妨。”他从怀中取出伤药,分了一些给厉晚。
两人站在风雪中互相包扎伤口,动作默契得如同共事多年的老友。
“这绳子怕是再也洗不干净了。”厉晚看着测绳上斑驳的血迹,轻声说道。
霍煦庭却道:“正好,这些血迹可以提醒后来人,丈量土地需要付出什么。”
民夫们开始沿着刚刚核验过的基准绳打桩。风雪中,每一下锤击都显得格外沉重。阿黎握着一根狼骨标桩,发现骨面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她用手套擦去冰霜,露出底下刻着的编号“鹰十七”。
“娘,这根桩子歪了。”小丫在远处喊道。
阿黎走过去,发现那根标桩确实有些倾斜。她正要调整,霍煦庭却拦住了她:“等等,让我看看。”
他取出铜尺,仔细测量了标桩与基准绳的距离。“不是桩子歪了,是地面的冻土不均匀隆起。”
厉晚也走过来查看:“看来这鹰愁川的地形,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无妨。”霍煦庭在图纸上做了标记,“记录下来,日后修渠时再调整。”
风雪渐渐小了,但寒意更甚。水书吏的手指已经冻得发紫,连笔都握不稳。霍煦庭见状,解下自己的鹿皮半臂递过去:“先暖暖手。”
“大人,这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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