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铸尺（2/2）

原本白炽刺目的铁汁在这突如其来的冷却中剧烈翻腾，表面迅速凝结出暗红色的斑纹，仿佛一头被驯服的猛兽收敛了利爪。火光从刺眼的白炽转为温润的橙红，不再咄咄逼人，反而透出几分沉稳。翻涌的气泡渐渐平复，铁汁表面泛起细密的波纹，像是秋日湖面的涟漪。

蒸腾的水汽在炉膛上方凝结成细密的水珠，如同给灼热的铁汁蒙上了一层薄纱。原本燥热的空气突然变得湿润，带着铁腥味的水雾弥漫在整个工棚里。老匠人周铨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浑浊的双眼映着那团温顺的橙红，喃喃道：“仿佛真的去了燥性，这火……驯服了。”

子夜将尽，远处传来三更的鼓声。

第三包铁汁出炉时，颜色呈现出温润的橘红色，表面的浮渣已经去尽。霍煦庭亲自捧起长勺，缓缓注入模具。铜水与沙模接触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嗤”声，像是热刀切过油脂，没有火星，没有爆裂。

全场屏息，只听得见风声与炭火的噼啪。

半刻钟后，周铨小心地拆开模具。印背八字完整清晰，笔锋如削。同时，同炉浇铸的星井铜尺母范也呈现在众人面前——一尺二寸长，凹槽呈现井字暗纹，在红光中像是刚刚苏醒的矿脉。

霍煦庭用铁钳夹起铜尺，随手泼出一瓢雪水。

“嗤啦——”

白雾冲天而起，火光被水雾瞬间吞没，映得四周如同银炉。雾气中，铜尺与金印并列，宛如两枚刚刚诞生的孪生星辰。

霍煦庭以指蘸水，在尚带余温的印背上轻轻一抹。指心立刻被烫出细小的水泡，他却含笑低语：“火井同均，兵农合一——从今日起，西北田地皆以此印为尺，以此尺为度。”

他转身，将第一枚铜尺递给老匠人：“周师傅，印与尺同出，你的名字也将载入史册。”

老匠双手捧尺，热泪盈眶。雾气凝结在他的胡须上，像是细小的银星。

雾气尚未散去，小薛忽然指着地面。雪水与炭灰混合成的黑浆，正沿着铜尺的凹槽自然流出一个浅浅的“井”字。

霍煦庭凝视着那个井形的水痕，低声自语，又像是对远在大帐的厉晚说：“印是火，尺是井。火已铸成，井已开启——下一步，该让火与井并肩丈量这片土地了。”

晨光初现，白雾裹着未熄的炉火，仿佛子夜时分的日出，照亮了这片等待新生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