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悲恸和怒火(1/2)

厉晚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她看着那熟悉的身影,看着那身沾满油污、她曾无数次在灶台旁见过的旧衣,此刻却被暗红的血浸透。老人侧脸贴着沙地,浑浊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凝固着死前的惊恐和一种强烈到极致的不甘,直直地望向帅帐的方向。

“老孙头……!”一声凄厉的嘶吼从人群后方炸开,是李铁牛!他像头发狂的熊罴,拨开闻声赶来的士兵,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地上积雪“咔嚓”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他看着地上的老人,虎目圆睁,脸上的刀疤都扭曲起来。他扑跪在那里,蒲扇大的手掌悬在那张青灰色的脸上方,迟迟不敢落下。他突然一拳砸向自己太阳穴:“老子昨儿还嫌你汤咸!”额角顿时鲜血直流,“你起来!起来骂老子挑嘴啊!”

小六子蜷缩在尸体右侧,正用袖子擦老孙头指甲缝里的泥。擦着擦着突然僵住,死者紧握的掌心里,露出半颗沾血的茴香籽。他的喉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孙叔……你说等我生辰……”猛地将茴香籽塞进嘴里狠咬,“……煮长寿面的茴香……是苦的!”

独臂老赵的铁钩“铮”地勾住尸体腰间的烟袋杆。夜风里突然响起荒腔走板的调子,他沙哑的嗓音像钝刀刮骨:“……老伙计哎……奈何桥头……等碗热汤……”唱到“汤”字时突然变调,铁钩生生勒断烟杆。

王胖子沉默地解下行军锅,“咚”地放在地上,锅里是混着辣椒的烈酒。他撕开衣襟裹住尸体双脚:“孙叔怕冷……”肥厚的手掌捧着那暗红的液体涂抹。

老张头的柳叶刀“嗖”地钉在王胖子脚前,刀柄缠着的麻绳正是老孙头平日捆柴用的。帐内顿时死寂,只剩刀身嗡嗡震颤。老张头掰开尸体嘴唇查看:“幽冥霜,三息毙命。”

陈瞎子独眼微眯,三支哑箭不知何时已搭在弦上。箭簇映着尸体嘴角的黑血,泛出同样的青紫幽光。他将箭尖转向东南:“风里有瑞香。”

更多的脚步声响起,士兵们从各个营帐涌出,惊愕、恐惧、难以置信地看着这惨烈的一幕。刚才还活生生给他们送过热汤的“灶神爷”,转眼间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悲愤像野火一样在人群中无声地蔓延,空气凝重得如同灌了铅。

霍煦庭没有看人群,也没有看那消失的杀手方向。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猎鹰,在惨淡的月光下,一寸寸扫过老孙头倒下的地方,扫过附近的杂物堆和阴影。突然,他身形微动,快走几步,在一堆废弃的皮甲和断矛旁蹲下。他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从沙砾和阴影的缝隙里,拈起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沉甸甸、造型狰狞的暗器。菱形的尖刺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乌光,边缘带着令人心悸的倒钩,上面沾染着早已干涸、变成暗褐色的陈旧血迹,散发着一股铁锈混合着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

霍煦庭站起身,默默地将那东西递到厉晚面前。

厉晚的目光落在这枚奇特的菱形铁蒺藜上,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她从未在军中见过此物!但这东西的形制,那阴冷的气息,瞬间勾起了她灵魂深处最血腥的记忆,是母亲坠崖时那支漆黑的箭!是同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味道!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

她猛地蹲下身,跪在老孙头的遗体旁。冰冷的沙砾硌着她的膝盖,刺鼻的血腥味包裹着她。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地、极小心地拂过老人圆睁的双眼,将那里面凝固的惊恐和不甘,缓缓合拢。动作温柔得近乎悲悯,与她周身散发的冰冷杀气形成刺眼的对比。

“老军……”她低哑地唤了一声,声音哽在喉咙里。这位在冰冷的军营里给予她唯一烟火温情的老人,这位如同父亲般默默守护她的勺子叔,就这样倒在了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为了给她传递一句示警。

巨大的悲恸如同沉重的巨石砸在心上,随即被更猛烈、更冰冷的滔天怒火吞噬!这怒火比之前任何一次杀意都更纯粹,更坚硬,仿佛要将她的骨头都烧成灰烬!

她冰冷的目光落在老孙头一只紧握成拳的手上。那枯瘦的手指,即使死了也死死攥着。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掰开那僵硬的手指。

掌心,赫然是半片被揉得稀烂、几乎被暗红血液完全浸透的碎纸片。纸片边缘参差不齐,像是仓促间从什么上面撕下来的。借着惨淡的月光,勉强能辨认出上面用极其模糊、被血染得晕开的墨迹写着三个字:

“水德……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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