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指尖相触(1/2)

夜已深。

帐外,旷野的风如同失了管束的野马,一阵紧似一阵地呼啸而过,猛烈撞击着营寨的栅栏和旗杆,发出呜呜的、时而尖锐时而沉闷的怪响。那风声里裹挟着沙粒,打在牛皮帐壁上,发出持续不断的、细密而令人心烦意乱的沙沙声,仿佛有无数只手在不停地抓挠。

然而,在这喧嚣的风暴之声包裹下,偏帐之内,却呈现出一种近乎凝滞的、被反衬得格外深沉的死寂。

帐帘垂得严实,挡住了外面的寒气与风沙,也隔绝了大部分声响,只留下一种模糊的、作为背景存在的呜咽。帐内空间不大,陈设简单,一盏孤零零的油灯搁在矮几上,成了唯一的光源。

豆大的灯焰并非静止不动,而是随着从帐幔缝隙里顽强钻入的细微气流,不住地摇曳、跳动。光线于是也变得明灭不定,时而将两人的身影清晰地投在帐壁上,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时而又猛地黯淡下去,让一切陷入昏蒙,只能勉强看清轮廓。

在这摇曳昏暗的光线下,一切的细微声响都被放大了。

灯芯燃烧时,偶尔会爆开一点极其细微的噼啪声,那是灯花在炸裂,短暂地打破沉寂,旋即又归于无声。矮几上摊开的西北舆图,地图粗糙的表面,山川河流、关隘城堡被墨线勾勒得清清楚楚,此刻却仿佛化作了无形的战场。当厉晚的指尖划过某处时,会带起一点几不可闻的沙沙声。

而最主要的,便是他们两人低沉的交谈声。

那声音都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这帐内紧绷的空气,更怕被帐外不可知的力量听了去。

霍煦庭的声音较平日更为沉郁,每个字都像是慎重权衡后才吐出,带着一种内敛的力量:“……若从此处过,虽看似险峻,却恰好避开了主要巡哨路线,只需一支百人精兵,趁夜……”

他说到关键处,手指精准地点在地图上一处细微的褶皱,那是代表山脊线的位置。

厉晚微微颔首,目光紧随他的指尖,她的声音则更显沙哑,因低烧而略带气短,却异常清晰冷静:“不错……但需计算好时辰,必须在子时前通过这片洼地,否则一旦月落,极易迷途……”

她的回应总是简练而切中要害,偶尔因气息不继而稍有停顿,但思路丝毫不乱。

他们的对话就这样进行着,声音低沉而平稳,在狭小的帐内交织,内容全是关乎兵力调度、路径选择、应对策略的冰冷计算。没有多余的情绪,没有升高的语调,只有最务实、最紧迫的推演。

每一次短暂的沉默间隙,帐外风吼的声音便似乎陡然增大,蛮横地试图填补进来,但很快又会被那低沉而专注的人声压下。一高一低,一狂躁一冷静,形成一种奇异的对抗与平衡。

在这片被风雨包裹的孤岛般的空间里,两人专注于方寸舆图之上,所有的精神都凝聚于眼前的困局与未来的杀机。那低沉的交谈声,便是这死寂与喧嚣之间,唯一维系着的、属于人的理智与决断的细线,脆弱,却坚韧无比。

厉晚和霍煦庭几乎肩并肩地站在榻前,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目光死死锁定在地图上的几处关键区域。连日来的压力和伤势让厉晚的脸色在灯下显得有些透明,但她腰背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鹰,手指不断在地图上划过,模拟着可能的兵力调动和进军路线。

“杜衡若狗急跳墙,黑风坳矿洞是他的命门,他绝不会轻易放弃。”厉晚的指尖点向那片标注着复杂地貌的区域,“从这里发难,可能性最大。但他不会硬攻,更可能的是……”

“声东击西。”霍煦庭接口道,他的手指移向另一处看似无关紧要的粮草转运点,“或者制造更大的乱子,比如这里。一旦粮道有失,军心必乱,他便可趁机浑水摸鱼,甚至栽赃你我护卫不力。”

他的手臂随着话语移动,指向舆图上另一个细小的隘口标记。由于两人靠得极近,全神贯注,他手臂挥动间,小指外侧无意中、轻轻地擦过了厉晚正按在图上某处关隘的手指。

那触碰极其短暂,甚至算不上真正的握住,只是一瞬间肌肤的轻微相蹭。

然而,就像平静的湖面骤然投入一颗细小的石子,两人所有的动作和话语都在这一刹那戛然而止。

霍煦庭的手臂僵在半空,厉晚按着地图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指尖带着夜间的微凉,而自己的手指则因长时间按图而有些发僵。那一触之后的细微摩擦感,却异常清晰地残留了下来,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悸的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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