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霓虹怨影11(2/2)
余娉的手指很轻地碰了碰绷带的边缘:“明天该去换药了。”
“嗯。”易安应着,重新拉好衣服。
水烧开了。余娉去泡了两杯茶,用的是易安柜子里不知放了多久的茶包。她端过来,递给易安一杯,自己捧着另一杯,在沙发另一头坐下,屈起腿,下巴搁在膝盖上。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城市灯火逐一亮起。谁也没开灯,任由昏暗笼罩客厅。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像一层柔软的壳,包裹着她们亟需休憩的精神。
“小辉的父母,”余娉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很轻,“今天下午,老赵发信息说,他们接受了‘遗体未能寻回’的结论,准备立个衣冠冢。”她顿了顿,“老赵说,他们哭了一场,但好像……也松了口气。”
易安握着温热的茶杯,没说话。谎言带来的“解脱”,也是解脱。总比知道孩子变成了怪物,或者永远困在某个集体意识的牢笼里要好。这就是她们能给出的,最接近仁慈的结局。
“我梦到那片海了。”余娉又说,声音更低了,“晚上。”
易安转头看她。昏暗的光线里,余娉的侧脸轮廓有些模糊,眼神望着窗外不知名的远处。
“我也梦到了。”易安说。梦里不只有海,还有那些空洞的黑眼睛,和那无处不在的、想要将她拖入深蓝的呼唤。醒来时,掌心都是冷汗。
“那种感觉……会不会留下什么?”余娉问出了心底最深的隐忧,“被它‘读取’过的,被那种频率影响过的……会不会像印记一样?”
易安沉默了片刻。“林静的笔记里没提。但根据能量衰减原理,源头摧毁后,次级影响应该会消失。”她停了一下,语气变得肯定,“我们穿着防护服,接触时间也短。不会有事。”
这话像是说给余娉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余娉没再追问。她相信易安的判断,就像易安也相信她水下摇铃的直觉。她们是彼此的锚,在这片常人难以想象的、黑暗与真实交织的海域里。
“晚饭想吃什么?”易安换了个话题,试图驱散有些沉重的气氛。
“随便。”余娉没什么胃口。
“冰箱里大概还有鸡蛋和面条。”易安说着,想站起来,肋下的疼痛让她动作一滞。
“我去吧。”余娉按住她,自己起身走向厨房。她打开冰箱,里面果然空荡得可怜,只有几个鸡蛋,一把蔫了的青菜,还有两包挂面。她拿出这些,熟练地开火,烧水,打蛋,洗菜。
易安靠在沙发里,听着厨房传来的、轻微而规律的声响——水流声,切菜声,油锅的滋啦声。这些声音如此平常,平常得让她有些恍惚。就在几天前,她们还在深海与不可名状之物搏命,耳边是水压的嘶鸣和诡异的低语。而现在,是油烟机和煮面的咕嘟声。
活着回来了。这个认知,直到此刻,才带着一种迟来的实感,沉沉地落在心底。
余娉端着两碗面出来,清汤寡水,上面卧着荷包蛋和几根青菜,热气腾腾。两人坐在餐桌前,默默吃着。味道很普通,甚至有些清淡,但热食下肚,确实让冰冷的四肢暖和了些。
“你的假期打算怎么过?”余娉问。
“睡觉。”易安简洁地回答,又补充,“然后去老孙那儿复查。你呢?”
“大概……也差不多。”余娉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面条,“可能回趟家,看看我妈。”她家在邻市,不远。
“应该的。”易安说。
吃完饭,余娉收拾了碗筷。易安从卧室柜子里翻出干净的睡衣和毛巾,递给余娉:“客卧的被子晒过,浴室热水器开着。”
余娉接过,道了声谢。两人各自洗漱。当易安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看到余娉已经换上了那套略显宽大的睡衣,站在客厅的小阳台边,望着外面的夜色出神。夜风吹起她半干的发梢。
“小心着凉。”易安说。
余娉回过头,笑了笑:“没事。”她顿了顿,“易安。”
“嗯?”
“下次……”余娉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下次再有这种‘线外’的事,别又想一个人往前冲。”
易安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一下。她看着余娉在昏暗光线里显得异常认真的眼睛,想起水下自己冲向共鸣器时,余娉摘下氧气面罩摇响铜铃的样子。
“你也是,”易安说,“别再做那种危险的事。”
两人对视着,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某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她们是搭档,是彼此的后背,也是彼此的缰绳。有些话无需多说。
“睡吧。”易安最终说道。
“嗯。”
这一夜,她们依旧被破碎的梦境侵扰,但至少,是在一个安全的、有墙壁和屋顶的房间里。窗外是人间灯火,不是无尽的、吞噬一切的海水。
假期开始了。伤口会慢慢愈合,噩梦的频率也许会降低。而那些深埋于海底和档案袋里的秘密,将随着时间,覆上尘埃,成为她们又一个无法言说、却永远改变了彼此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