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暴雨(2/2)
“是‘静渊’!”
静渊。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淬了剧毒的惊雷,毫无征兆地劈进苏绣棠的脑海!
一瞬间,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四肢百骸一片冰凉,耳中嗡嗡作响,眼前甚至闪过一片短暂的白光。
静渊……静渊!
这不是别人的表字!
这是五皇子,赵珩,那个温文尔雅,多次对她施以援手,在二皇子倒台后对她愈发亲近,送来乔迁贺礼,被视为潜在盟友,甚至可能是……未来储君的,五皇子赵珩的表字!
她猛地抬头,看向身侧的谢知遥。
谢知遥的脸上,同样是一片震惊到极点的空白,那双总是沉静锐利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难以置信,以及一种骤然明悟后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那酝酿了许久的闷雷,终于隆隆地滚过天际,沉闷而压抑,仿佛巨兽在云层深处翻身。
紧接着,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了灰白的天空,将室内映得一片惨白。
轰——!
惊雷炸响,震得窗棂都微微颤动。
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就连成了密集的雨幕,冲刷着庭院里的青砖,激起一片迷蒙的水汽。
惊蛰了。
深埋于冻土之下的毒蛇,终究是要被这春雷惊醒,破土而出的。
苏绣棠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望向窗外那倾盆而下的暴雨。
雨水猛烈地敲打着窗纸,发出急促的声响。天色昏暗下来,雷声闪电交替,将她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她的眼中,最初的震惊与空白,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炼过的、冰冷到极致的清明,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钢铁般的意志。
原来……如此。
所有的线索,所有被忽略的细节,所有看似不合理的地方,在这一刻,如同散落的珠子,被“静渊”这两个字,串成了一条狰狞而清晰的毒链!
五皇子对她动向的过于了解与关注……
静妃莫名的赠香,以及事后长久的、刻意的沉默……
二皇子看似被步步紧逼、实则更像是被无形之手引导着走向疯狂与毁灭的失败……
“灰隼”那超然物外、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及其指令中隐约透出的、对皇室内部事务的熟悉……
如果,“灰隼”就是赵珩本人,或者是他最核心的代言人……
那么,一切都有了更合理、也更可怕千万倍的解释!
他利用二皇子的野心和贪婪,通过金不换、王德安之流,为自己积累巨额的财富和军资,结交拉拢军方势力。同时,他又暗中引导甚至推动二皇子走向极端,再借助她苏绣棠和谢知遥的手,将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彻底铲除,扫清通往至尊之路的最大障碍!
在这个过程中,他还能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揭发奸佞、忠君体国”的贤王面具之后,甚至赢得了皇帝的嘉许和朝野的声望!
而她苏家……她富甲天下、或许无意中掌握了赵珩某些不可告人秘密的父亲,以及那笔足以令任何野心家垂涎的庞大财富,就成了这条毒蛇崛起路上,第一个被吞噬、被牺牲的祭品!
好一个“静渊”!
好一个温文尔雅、礼贤下士的五皇子!
好一场……筹谋多年、滴水不漏的惊天阴谋!
苏绣棠缓缓站起身。
她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感,仿佛每一寸筋骨都在无声地绷紧、蓄力。
她走到周嬷嬷面前,弯下腰,亲手将依旧跪在地上、因恐惧和激动而瑟瑟发抖的老妇人扶了起来。
“周嬷嬷,”她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温和,却让听的人无端感到一种寒意,“今日之事,你从未对我说过,我也从未听过。你可明白?”
周嬷嬷含着泪,用力点头:“老奴明白!老奴明白!今日……今日老奴只是来向新主人请安,并无他事!”
苏绣棠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塞进周嬷嬷粗糙的手中:“这些钱,你拿着,找个地方,安心养老。从此,忘掉苏家,忘掉过去,好好过日子。”
周嬷嬷看着手中数额不小的银票,又看看苏绣棠平静却深邃得不见底的眼睛,老泪再次涌出,她跪下重重磕了个头:“小姐……您……您一定要保重!老奴……老奴祝您……得偿所愿!”
苏绣棠对门外的云织点了点头。云织会意,进来将千恩万谢的周嬷嬷搀扶了出去,阿青的身影在门外一闪,无声地跟了上去,显然是要亲自安排这位知晓了惊天秘密的老嬷嬷的去处,确保她安全无虞,也确保秘密不会泄露。
西厢房里,再次只剩下苏绣棠和谢知遥。
雨声哗哗,雷声隐隐。
谢知遥走到苏绣棠身边,沉默地站着。他的手轻轻抬起,似乎想碰触她的肩膀,最终却只是虚虚地悬在那里,然后,缓缓地、坚定地落在了她的肩头。
那手掌温暖而有力,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透过轻薄的夏衣,传递来一种沉实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一次,”谢知遥的声音很低,却像金石相击,清晰无比,“我们的对手,是……一位皇子。未来的储君,甚至可能是……君王。”
他的话语里,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种直面最残酷现实的冷静,以及与她并肩到底的决绝。
苏绣棠缓缓转过头,看向他。
窗外的闪电再次亮起,将她眼中的冰雪与烈火映照得清清楚楚。
“那又如何?”她的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仿佛能劈开一切阻碍的锐利,“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纵使他身披龙袍,高居九重,我也要将他从那宝座之上……拉下来。”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雨幕,穿透了巍峨的宫墙,看到了那个此刻或许正在某处、温文尔雅地品茗赏雨的身影。
“这最后一局,”她一字一顿,声音冷冽如刀,却又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火焰,“赌上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