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新宅(1/2)

晨光透过城南别院书房的菱花格窗,将细碎的金斑洒在光洁的青砖地上,尘埃在光束中无声地舞动。

昨夜几乎未眠的疲惫,被一夜深沉无梦的安睡洗去了大半。苏绣棠起身时,窗外已有鸟雀啁啾,庭院里那丛晚香玉的香气随着晨风,丝丝缕缕地飘进室内,带着某种安宁的、劫后余生般的恬淡。

她换上了一身稍显正式的衣裳——藕荷色的杭绸褙子,衣襟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疏疏朗朗的折枝玉兰纹样,下系一条月白色的素罗裙。头发绾成简单的云髻,发间只簪了一支珍珠步摇,珍珠不大,色泽温润,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漾开柔和的光晕。脸上薄施脂粉,掩去了眼底最后一点倦色,唇上点了淡淡的胭脂,整个人看起来清雅端丽,却并不张扬。

这是为了预备可能的访客,或者宫中可能传来的后续旨意。虽然二皇子案已暂告段落,但朝局初定,余波未息,谨慎些总是好的。

她在书案前坐下,正准备梳理一下江南林微雨昨日密信中提到的几桩绸缎庄事务,庭院外忽然传来了略显急促却依然克制的脚步声。

云织掀帘进来,面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低声道:“姑娘,定北侯府的周管事来了,说……宫里来了宣旨的内官,此刻正在前厅等候,请姑娘前去接旨。”

苏绣棠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宣旨?

这个时候?为了什么?

心中念头电转,面上却不露分毫。她放下笔,起身理了理衣襟袖口,对云织微微颔首:“知道了。请周管事稍候,我即刻便来。”

走出书房,清晨的阳光已经有些灼热,照在庭院里,将花木的影子拉得短短的。空气中漂浮着昨夜洒扫后残留的淡淡水汽,混合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前厅里,气氛比往日肃穆许多。

定北侯府的周管事垂手立在一旁,神情恭谨。厅中正位前,站着一位面白无须、身着青色蟒纹补子太监服的内官,看服色品级不低,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太监,手中捧着用明黄绸缎覆盖的托盘。那内官约莫四十许年纪,面容清癯,眼神平和却带着宫中久居之人特有的、深藏不露的审度意味。他见苏绣棠进来,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恭敬而不失体面的笑容。

“这位想必便是苏姑娘了。”内官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宫中特有的、经过严格训练的平稳语调,“咱家奉陛下口谕而来,姑娘请接旨。”

苏绣棠走到厅中,依礼跪下,垂首恭听。心中那点隐约的猜测,随着内官清晰而平板的声音,渐渐落到了实处。

“陛下口谕:查前番逆案,苏氏绣棠,虽为女流,然心细如发,忠悫可嘉,于查证之事多有所助,其心可勉。特赐京城东安仁坊原礼部右侍郎陈文肃宅邸一所,以供居停;另赐内帑银一千两,江宁织造贡缎十匹,珍珠一斛,以示嘉奖。钦此。”

厅内安静了一瞬,只有庭院外隐约的蝉鸣。

苏绣棠伏身下去,额头触及微凉的地砖,声音清晰而平稳:“民女苏绣棠,叩谢陛下天恩。陛下隆恩,民女愧不敢当。”

她起身,从内官手中恭敬地接过那道明黄色的卷轴——虽只是口谕记录,形式却半点不差。指尖触及那冰凉光滑的绸面,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宅邸,金银,绸缎,珍珠。

赏赐不可谓不厚,尤其是那所宅邸。礼部右侍郎陈文肃,她记得此人,亦是二皇子一党的重要成员,前不久刚被抄家下狱。他的宅子,必然位于城东清贵之地,规制不小。

皇帝此举……是在补偿那未曾明言的功劳?是看在她“襄助查案”的份上给予的安抚与笼络?还是……一种更为含蓄的、将她从定北侯府和城南别院的相对隐蔽处,推到更显眼位置上的……试探?

宣旨的内官完成了差事,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些,说了几句“姑娘福泽深厚”、“陛下圣明”之类的客套话,便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将赏赐的托盘一一呈上。银票用紫檀木匣盛着,绸缎光华璀璨,珍珠颗颗圆润,在晨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

周管事机灵地上前,将早已备好的、分量不轻的谢仪悄悄塞给了内官及其随从。内官略略推辞,便含笑收了,又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告辞离去。

直到那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别院门外,前厅里那种紧绷的、正式的空气才略微松弛下来。

周管事转身,对苏绣棠拱手道:“苏姑娘,侯爷让小人转告,陛下赏赐,乃是殊荣。那处宅子,侯爷已知晓,原是陈侍郎的旧居,规制尚可,只是空置了些时日。姑娘若有意迁入,侯府可派匠人仆役相助整理。”

苏绣棠还礼道:“多谢侯爷关怀,有劳周管事传话。”她顿了顿,问道,“谢世子……可在府中?”

周管事答道:“世子爷一早便出门了,似是有事。不过出门前交代过,若姑娘有事,可随时着人去寻。”

苏绣棠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计较。

她让云织先将赏赐之物仔细收好,自己则转身回了书房。不多时,谢知遥便到了。他显然是得了消息匆匆赶来,身上还穿着墨绿色的暗纹直身,玉带束腰,步履间带着风,眉宇间那惯常的闲适被一丝凝重取代。

“陛下赐宅?”他开门见山,目光在苏绣棠脸上探寻。

“是。”苏绣棠将那道明黄卷轴轻轻放在书案上,“东安仁坊,原礼部右侍郎陈文肃的宅子。还有银两绸缎珍珠。”

谢知遥在书案对面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在椅扶手上敲了敲,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陈文肃的宅子……我知道那里。”他缓缓道,“三进带东西跨院,有个不小的后花园,离皇城不算远,周遭多是文官清流府邸,环境倒算清静。”他抬起眼,看向苏绣棠,“陛下这是将你从幕后,彻底推到了台前。是补偿前番功劳未彰?是施恩笼络?还是……”

“试探。”苏绣棠接上了他的话,语气平静,“看看得了如此厚赏,我会否得意忘形,是否会借此扩张势力,或者……与某些人走得更近。”

谢知遥的嘴角抿紧了一瞬:“也有可能,是想让你离某些人……远一些。”

这个“某些人”,彼此心照不宣。

“去看看?”苏绣棠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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