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庆功宴暗藏机锋 慕华立誓偿恩义（2/2）

“恭喜王司马高升。”万玉浅浅一笑，眸光在灯下流转，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总揽河北军需人事，位高权重，可谓一步登天。只是这晋阳城，看似繁华，实则暗流汹涌，司马大人初来乍到，可要步步留心才是。”她语带双关，既是恭维，也是警示。

王伦请她坐下，亲手斟了杯热茶，雾气氤氲了他平静的面容：“万东家消息灵通，王某佩服。不过是换个地方，为大王效力罢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只是不知东家深夜来访，所为何事？”他直接切入主题。

万玉接过茶杯，指尖感受着那抹温热，并未饮用，而是轻轻放在案上，唇角勾起一抹属于商贾的、恰到好处的狡黠：“司马大人快人快语。那小妹便直说了。大人如今高升，手握重权，日后开销定然不小。不知此前敝号垫付的那笔粮款，大人可有了章程？如今隆德府战事已了，晋阳开销更大，小妹这边，也好对总号有个交代。”她此言一出，既是提醒债务，更是试探王伦如今的态度、底牌以及……他是否会被晋阳的浮华所迷，忘却根本。

王伦闻言，神色一正，放下茶壶，对着万玉郑重拱手，语气诚恳无比，目光清澈而坚定：“万东家！此事王某时刻铭记于心，岂敢或忘！当日飞虎寨危局，士卒鼓噪，若无东家仗义，慷慨借粮，恐顷刻间便是营啸兵变，隆德府门户大开，河北局势危矣！此雪中送炭之情，恩同再造，慕华没齿难忘！”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东家放心，所欠钱粮数目，王某心中有一本明账。待河北局势稍定，府库整理清晰，王某必定**连本带利，一分不少，亲自奉还**！此事关乎王某个人信义，亦关乎……我与东家之间的信任与道义，绝无拖欠之理！若违此誓，天人共戮！”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情真意切。尤其是最后那句“关乎我与东家之间的信任与道义”，如同重锤，敲在万玉的心上。她见识过太多趋炎附势、过河拆桥之辈，如王伦这般身处“高位”，却对昔日窘迫时相助的“商贾”依旧重信守诺、不忘恩义的，在这人心鬼蜮的乱世，简直如同雪原上的孤松，卓尔不群。看着他清澈而坚定的眼神，万玉心中那点属于商贾的算计，竟悄然融化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司马大人言重了。”万玉垂下眼睑，长睫微颤，掩饰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波澜，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小妹并非催促，只是……如今晋阳局势，大人比我更清楚。田大王今日之举……”她顿了顿，点到即止，“大人初来乍到，处处需用银钱打点周旋，若有难处，但说无妨，敝号或可再尽绵力。”这话，已远远超出了商业合作的范畴，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关切，甚至是一丝同舟共济的意味。

王伦心中了然，既感其情，又不得不保持距离，只能郑重道：“多谢东家体谅，眼下尚可支撑。东家数次相助之情，王某铭记于心，来日必报。”他顺势问道，“东家商号遍及南北，消息灵通，日后若这晋阳城中，或河北境内，有什么不同寻常的风吹草动，还望东家不吝告知，王某也好早做应对。”

万玉抬起眼帘，与王伦对视一眼，两人目光交汇，彼此心照不宣。那层身份的薄纱与立场的鸿沟依然存在，但一条基于信任与微妙情感的隐形纽带，似乎正在悄然连接。“这是自然。司马大人保重，晋阳水深，万事小心。小妹告辞了。”她起身，裹紧狐裘，那离去的背影，在王伦眼中，少了几分商贾的世故，多了几分乱世红颜的决绝与神秘。

然而，回到“万通商号”那间温暖如春的密室内，万玉（方如玉）挥退侍女，独自对着一盘永远下不完的残局，指间那枚温润的白玉棋子，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王慕华……你究竟是谁？”她低声自语，秀眉微蹙。他应对田虎明升暗降的从容不迫，暗中布局的狠辣果决，面对自己试探时那份重信守诺的坦荡……还有他身边那些行动迅捷、眼神锐利的亲随，绝非凡俗家丁。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此人背后，定然有着惊人的秘密和势力。山东梁山……这个名字在她脑海中愈发清晰。

“若你真是梁山之首……”万玉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棋盘上的“楚河汉界”，仿佛那便是横亘在她与他之间无法逾越的天堑，“我方如玉，江南明教圣女，方腊之女，又当如何自处？”她是带着使命来的，搅动河北，削弱田虎，为父君争取时间。与一个潜在的、未来可能成为心腹大患的枭雄产生如此深的纠葛，无疑是玩火自焚。可那份不由自主的吸引，那份在他身上看到的、不同于父君那般霸道、也不同于寻常男子那般庸碌的独特气度，却又像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理智与情感的撕扯，让她倍感煎熬。

……

与此同时，远离晋阳权力漩涡的威胜州，邬梨那奢华的国舅府邸深处，一间看似精致、实则冷寂的绣楼内。

烛光摇曳，映照着琼英苍白而决绝的脸颊。她颤抖的双手紧紧握着那枚鸾鸟衔芝的古朴玉佩，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浸湿了衣襟。一个身形矫健、面容被易容得略显普通的青年站在阴影处，正是化名“全羽”潜入府中的张清。他看着这个身世凄苦、内心却蕴藏着烈火的少女，眼中充满了怜悯与坚定。

“全……全羽哥哥，”琼英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却又异常清晰地一字一句问道，“这玉佩……果真是我娘亲留下的唯一念想？那田虎老贼，当真是害死我爹，逼死我娘，又假仁假义将我养在仇人府中的元凶巨恶？”

“全羽”张清重重点头，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钉入她的心底：“千真万确！此乃王慕华参军耗费无数心力，寻到你母亲当年的贴身忠仆，根据记忆仿制信物，又冒着天大风险，多方查证，才得以还原的真相！田虎暴虐，为夺你母，杀你父，辱你门庭，此乃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他顿了顿，靠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琼英姑娘，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你。我并非寻常医者亲属，我真实姓名乃是张清，江湖人称‘没羽箭’，乃王慕华参军麾下义士，特为助你复仇而来！”

“田虎……老贼！！！”琼英猛地攥紧玉佩，冰冷的玉石硌得掌心生疼，她却浑然不觉，眼中爆发出如同受伤母豹般的骇人恨意，原本娇柔的身躯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我琼英在此对天立誓，此生必手刃此獠，挖出他的心肝，以祭爹娘在天之灵！若违此誓，永堕轮回，不得超生！”

她猛地转向张清，眼神灼灼，仿佛燃着两簇幽火：“张清哥哥，告诉我，我该如何做？邬梨懦弱贪婪，只知阿附田虎，靠不住！这河北，唯有王参军，能还我公道，能助我报仇！”

张清（全羽）语气肃杀：“参军已知你处境，更知田虎如今已对他起了杀心，晋阳局势危如累卵。参军有言：‘欲成大事，需先除国贼。’姑娘可愿与我同往晋阳，寻机刺杀田虎？此举，既报你血海深仇，亦可助参军打破僵局，拯救河北于倒悬！”

琼英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她猛地擦去泪水，脸上浮现出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近乎冰冷的坚毅：“我去！只要能报仇，莫说是晋阳龙潭，便是幽冥地府，刀山火海，我琼英也闯定了！张清哥哥，我们何时动身？”

“事不宜迟，就在今夜！”张清沉声道，“我已安排妥当，我们连夜离开威胜，直奔晋阳！”

是夜，月黑风高。两条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翻出了威胜州国舅府的高墙，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沿着冰冷的官道，向着那座汇聚了权力、阴谋、仇恨与希望的风暴中心——晋阳城，疾驰而去。

晋阳宫内，丝竹声勉强掩盖着暗涌的杀机；晋阳城中，新旧势力在黑暗中悄然碰撞；通往晋阳的道路上，复仇的火焰与革命的星火正在交汇。一场注定要流血、注定要改写河北格局的风暴，已在各方势力的推动下，蓄满了毁灭性的力量，即将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