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庆功宴暗藏机锋 慕华立誓偿恩义(1/2)

腊月的晋阳城,虽比尸山血海的隆德府前线少了硝烟味,但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黄河水汽,更添几分刺骨的阴冷。细碎的雪沫在空中打着旋,无情地抽打着晋王宫殿那朱漆剥落的廊柱与檐角沉默的脊兽。

然而,今夜的王宫却刻意营造出一派虚假的暖意。晋德殿内,盛大的庆功宴正在举行。巨大的蟠龙金柱上缠绕着崭新的、却与殿内陈旧摆设格格不入的红绸,数十盏宫灯努力散发着昏黄的光,试图驱散角落的阴影,照亮每一张或真心、或假意、或惶恐的脸。珍馐美馔勉强摆满了长案,舞姬的彩袖在略显空荡的殿宇中翻飞,乐工的笙歌在压抑的气氛中显得有气无力。

田虎高踞丹墀之上那张过于宽大的九龙金椅,身着明显不太合身的玄色衮龙袍,十二旒白玉珠帘沉重地垂在额前,不仅未能增添威仪,反而更衬得他一张黑脸油光满面,眼神在珠帘后闪烁不定。他接受着文武百官的朝拜与恭贺,每当听到“大王洪福”、“晋王威武”时,嘴角便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但那双眼睛,却像搜寻猎物的毒蛇,一次次掠过下方那个即便身处喧嚣、依旧沉静如水的青衫身影——参军王慕华。

每一次“王参军算无遗策”、“慕华公仁德感天”的赞誉传入耳中,田虎都觉得心口像被蝎子尾刺蜇了一下,又麻又痛。飞虎寨的粮饷,野狼峪的疑兵,隆德府城下那力挽狂澜的调度,还有乔道清归来后,提及“一清先生”时那不经意流露的、连对自己都未曾有过的敬重……这一切都让田虎感到龙椅之下仿佛燃起了无形的火,烤得他坐卧不宁。他才是这河北的天!可如今,这片天空下,军民口中传颂的却是另一个名字!

酒过三巡,田虎觉得不能再等了。他重重咳嗽一声,殿内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目光聚焦于御座,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诸位爱卿,”田虎的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洪亮,试图掩盖其中的一丝虚浮,“此番隆德府大捷,扬我军威,壮我山河,实乃寡人即位以来第一快事!有功之臣,寡人绝不吝赏!”

他先是褒奖了卞祥、孙安等将领,赐下些金银绸缎。卞祥、孙安谢恩归座,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隆德府血战方休,士卒赏赐尚未抚恤,这殿中的奢华与前线将士的困苦形成了鲜明对比。

随即,田虎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了王伦,脸上堆起一个近乎狰狞的“和煦”笑容:“然,此战首功,当属王慕华参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更兼仁德爱兵,解隆德府之围,保全河北基业,实乃寡人之股肱,河北之栋梁!”

王伦起身,青衫拂动,躬身行礼,动作从容不迫:“大王谬赞。此战全赖大王洪福齐天,将士用命,卞祥元帅、孙安殿帅等血战沙场,一清先生与乔国师力克妖法,末微之功,不敢居功。”他将功劳推予众人,更显气度。

“诶,慕华过谦了!”田虎大手一挥,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有功不赏,非明主所为。寡人思之再三,决定擢升你为**河北行军司马**,总揽各军粮草后勤、武将考核升迁,秩比三公,位在诸将之上!即日起,便赴晋阳履职,为寡人统筹全局,以备日后北伐童贯,廓清寰宇!”他特意强调了“赴晋阳履职”和“统筹全局”,意图再明显不过。

殿内顿时一片寂静,落针可闻。随即,低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惊讶、疑惑、了然、幸灾乐祸……种种目光交织在王伦身上。行军司马,名位极高,看似倚重,实则是被拔离了隆德府这块根据之地,剥夺了直接兵权,投入这晋阳的龙潭虎穴。明升暗降,调虎离山!

卞祥、孙安交换了一个眼神,眉头紧锁。范权、邬梨则难掩得意,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王伦心中冷笑,田虎果然走到了这一步,而且如此迫不及待,吃相难看。他脸上却不见半分波澜,仿佛早已料到,再次深深一揖,声音清朗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大王隆恩,委以重任,信任有加,臣,王慕华,领旨谢恩!必当竭尽驽钝,恪尽职守,以报大王知遇之恩!”他坦然接受,没有丝毫犹豫或不满,这份远超常人的定力,让在场许多心中尚存公正之人,不由得暗自赞叹。

田虎见他如此“顺从”,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那股莫名的烦躁却并未消散,反而因王伦的平静而更添一丝不安。他强笑着又勉励几句,宴会气氛在一种诡异的“热烈”中继续。

……

宴会散后,王伦回到田虎赐下的、看似华丽却处处透着监视意味的府邸。书房内,炭火噼啪,驱不散那股陈腐的寒气。他屏退左右,只留赵七在侧。

“赵七,”王伦目光锐利,扫过窗外隐约晃动的黑影,声音压得极低,“田虎已露獠牙,晋阳已成囚笼。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上使有何吩咐?”

“你持我密令,速返隆德府。”王伦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书信,蜡封特殊,“以‘行军司马统筹防务、核定功勋’为由,协助钮文忠、安仁美、縻貹,迅速调整军中人事。凡我‘天罗’标记之人,以及此名单上倾向我们的中下层军官,务必安插到关键位置,尤其是掌兵、掌粮之职。动作要快,要隐秘,必须在田虎的正式调令抵达、并安插进他的人之前,完成布局,将隆德府牢牢握在手中!”

“是!”赵七接过密令,贴身藏好,却又担忧道,“上使,您孤身在此,田虎、范权爪牙遍布,那乔道清……”

“乔道清已非昔日吴下阿蒙,经公孙先生点化,其心可用,但目前不宜让他卷入太深,以免打草惊蛇。”王伦沉吟道,“至于公孙先生,他身份特殊,留在晋阳目标太大,我已安排他明日便以‘回山复命’为由,先行离开。田虎巴不得他走,不会阻拦。你回到隆德府后,亦要叮嘱诸位兄弟,暂敛锋芒,静待时机。”

赵七重重抱拳:“属下明白!上使保重!”身影一晃,便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

王伦独自立于窗前,望着晋阳城漆黑的夜空,心中并无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然。这河北的棋局,已到了中盘搏杀的关键时刻。

就在这时,亲兵在门外低声禀报:“参军,万通商号万东家来访,言有要事相商。”

王伦眉峰微挑,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是试探,还是……“请。”

万玉依旧是一身素雅,披着罕见的银狐裘,踏入书房,带来一缕淡淡的、与这府邸沉闷气息格格不入的冷香。她屏退随从,书房内烛火摇曳,只剩她与王伦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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