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金殿请缨纾国难 巧荐贤才定帅印(2/2)

清流一派的官员也纷纷挺身而出,奋力驳斥:

“太子殿下明鉴!岂有敌人刀兵相加,反怪自家臣子骨头太硬之理?!”

“王编修遇刺重伤,乃辽人行凶之铁证!尔等不为同僚伸冤,反助纣为虐,诬陷忠良,天理何在?!”

“抗敌!必须抗敌!严惩王编修,只会让天下忠臣义士寒心,让辽人愈发嚣张!”

朝堂之上,顿时分为壁垒分明的两派,一方咬定王伦惹祸,要求严惩求和;一方坚持王伦无罪,力主抗辽斥奸。双方唇枪舌剑,争吵不休,声浪几乎要掀翻大殿的穹顶。赵佶被这混乱的场面吵得头晕目眩,脸色愈发难看,难以决断。

**三、 以退为进,血染请缨**

就在这攻讦与混乱达到顶峰,太子一党虽奋力反击却似乎难以完全扭转“启衅”舆论的危急关头,一直沉默静坐、仿佛在承受着千夫所指的王伦,缓缓地,用未受伤的右手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他这个动作,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只见他左臂包裹的白布上,因方才激动的情绪和动作,隐隐又有血色渗出,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清澈、坚定,如同被雨水洗涤过的寒星。他先向御座方向,深深一揖,动作因伤势而略显迟缓,却更显庄重。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群臣,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攻击他的面孔,最后落在御座之上,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伤后的虚弱,却奇异地压过了殿内的嘈杂,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陛下,诸位大人。”

殿内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想听听这位处于风暴中心的“罪人”要说些什么。

“秦中丞,及诸位御史言官。”王伦的目光与秦桧对视,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所言……下官,听到了。”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量,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更显真实:“秦中丞言下官妄言启衅,招致兵祸……若,若因下官在金殿之上,那番维护国格之愚忠愚行,果真……触怒了北虏,致使边关烽烟再起,将士浴血,百姓流离……此确为臣之罪也!臣,万死……难辞其咎!”

说到此处,他声音哽咽,眼中竟有泪光闪烁,猛地撩起官袍前襟,竟欲跪下行礼,却因伤势踉跄一下,被身旁的同僚扶住。这番以退为进,主动揽下“罪责”的表演,情真意切,将一个“忠而获咎”、内心饱受煎熬的臣子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顿时,许多中立甚至原本对他有些微词的官员,都为之动容,心生怜悯。

他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时,脸上已是一片决然:“然!如今胡骑已踏破我山河,刀兵已加于我身(他指了指自己染血的左臂)!纠结于过往谁是谁非,争论于下官一人之罪责,已于事无补!北疆每一天,都有城池在燃烧,都有百姓在哀嚎!当务之急,是如何击退强虏,保境安民,雪我国耻!”

他猛地转向赵佶,用尽全身力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以身许国的悲壮与赤诚:“陛下!臣本布衣,蒙陛下不弃,擢为进士,授以官职,恩同再造!如今国难当头,山河破碎,臣岂能因区区小伤,安坐于这繁华汴梁,眼看胡骑蹂躏我社稷,屠戮我同胞?!臣,王义,愿捐此残躯,奔赴前线,效命疆场!无论何等职司,哪怕为一马前小卒,持戈杀敌,马革裹尸,亦在所不辞!”

他再次试图跪拜,声音铿锵如铁:“**恳请陛下,允臣北上,戴罪立功!臣愿以此残躯,血染沙场,以赎妄言之罪,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这一番声情并茂、掷地有声的请缨,彻底扭转了殿内的气氛!那“戴罪立功”、“血染沙场”的誓言,配合着他臂膀上刺目的血迹和苍白的脸色,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感染力。先前那些攻击他的言论,在这股赤诚面前,顿时显得苍白而卑劣!

**四、 巧荐贤才,一锤定音**

太子赵桓立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高声道:“父皇!王义忠勇贯日,天地可鉴!其虽文官出身,然洞察局势,明见万里(指其预判辽国内情),于军略必有裨益!儿臣举荐,可命其为监军,参赞军事,随军北上,戴罪立功!”

“监军?”童贯眉头紧锁,立刻反对,“陛下,军旅凶险,非同儿戏!王编修虽有忠心,然未曾经历战阵,更兼身负有伤,岂可担此重任?若其纸上谈兵,干扰军务,恐误大事!”

蔡京也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太子殿下爱才之心,老臣明白。然监军需协调诸将,监督粮饷,非德高望重、经验丰富者不能胜任。王编修年资尚浅,恐难服众。老臣以为,当务之急是选定挂帅之人。童枢密久历边事,威名素着,乃是最佳人选。”

太子针锋相对,不再纠缠王伦,而是直指童贯要害:“太师!童枢密确曾‘久历边事’,然其战绩如何?征讨梁山草寇,耗时弥久,损兵折将;前岁用兵河北,亦是无功而返,空耗国帑!如此战绩,岂可再委以重任,将国家安危、北伐大业系于其身?儿臣举荐,老将宗泽,虽年近花甲,然忠勇无双,老成持重,熟稔边情,可当此任!”

“宗泽?”蔡京眼皮微抬,淡淡道,“宗泽确系忠臣,然其年事已高,精力恐有不济。且位卑言轻,骤登帅位,如何统帅那些骄兵悍将?若指挥失灵,岂非贻误战机?”他巧妙地将“资历”问题转化为“年龄”和“威望”问题。

双方再次围绕帅位争执不下,童贯与宗泽,各有利弊,赵佶面露难色,犹豫不决。

就在这僵持时刻,王伦再次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带着虚弱,却透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冷静:“陛下,太子殿下,太师。诸位大人皆为国举贤,殚精竭虑。臣有一愚见,或可兼顾各方,平息争议。”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他。

王伦从容道:“童枢密需坐镇中枢,运筹帷幄,确实不宜轻动。宗泽老将军忠勇可嘉,然如太师所言,年近花甲,冲锋陷阵或恐力有不逮,挂帅远征,陛下与朝廷亦难免牵挂其身体。”他先肯定了双方的顾虑,然后话锋一转,“臣观如今朝中,有一人,年富力强,忠心体国,更兼武艺超群,勇冠三军,深得陛下赏识,且身份尊贵,足以号令诸将……”

他微微一顿,目光投向武官班列中那位身着麒麟服、面容与蔡京有几分相似,此刻正因被提及而有些愕然的年轻将领,“便是新科武状元,蔡京太师之族侄,蔡明远,蔡将军!”

“蔡明远?”殿内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王伦不疾不徐,继续阐述,每一句都仿佛说到了蔡京的心坎里:“蔡将军乃太师至亲,出身名门,其对陛下、对朝廷之忠心,天地可鉴!其勇武,陛下亲试,弓马娴熟,力压群雄,武状元之名实至名归!若以其为帅,一则彰显陛下破格用人,唯才是举;二则,蔡将军与太师渊源深厚,粮草辎重,朝廷支援,必能畅通无阻,此乃大军命脉,取胜之基;三则,蔡将军年轻,正需历练,此乃为国建功立业之良机!”

他接着抛出了最关键的建议,解决了蔡明远经验不足的核心问题:“至于实战历练……陛下,我朝并非无百战老将!可仿古制,启用虽曾微愆而一直心怀国恩、久经沙场的‘十节度使’,如王焕、韩存保、项元镇、荆忠等老将军,以其为副帅、为先锋、为各军统制!以其赫赫战功与丰富经验,辅佐蔡元帅运筹帷幄,冲锋陷阵。如此,**以蔡元帅之贵胄身份统摄全局,以十节度之沙场经验克敌制胜,新老结合,上下同欲,何愁辽寇不破?** 而臣,愿忝为监军,竭尽绵薄,协调各方,并以此次北上,勘察边情漕运,为大军后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一番话,堪称绝妙!既极大地满足了蔡京的私心和政治诉求(让其侄子挂帅),又通过启用十节度解决了能力短板,还顺带再次明确了自己北上“勘察边情漕运”的职责,合情合理,几乎无懈可击!

蔡京捻须沉吟,眼中满意之色越来越浓。让自家子侄立下军功,掌握兵权,正是他梦寐以求的!而且王伦的安排如此“贴心”,让他难以拒绝。他终于缓缓开口道:“王编修此议……老臣细思,倒不失为一个老成谋国之法。明远虽年轻,然忠勇可嘉,若得十节度诸位老将军鼎力辅佐,确可当此重任。老臣,附议。”

童贯见蔡京已然点头,知道自己再无机会,虽心有不甘,也只能闷声道:“臣……亦觉此议尚可。”

太子赵桓见状,知道这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局面。蔡明远为帅虽非最优,但总比童贯强,而且王伦成功获得了监军之位,十节度这批能征善战之将也得以启用,己方目的基本达到。他便顺势道:“父皇,蔡明远为帅,十节度为辅,王义监军参议,此安排可谓周全,儿臣附议!”

高踞龙椅的赵佶,见这吵嚷了半天的难题,竟被王伦一番话化解,各方似乎都勉强满意,顿时龙颜大悦,长舒了一口气,当即拍板:“好!准奏!着蔡明远为河北北路宣抚使,总领北伐军事!王义为宣抚副使,监军,参赞军事!即刻调遣十节度使,火速前往河北集结,听候调遣!务必要给朕,击退辽寇,扬我国威!”

“臣等领旨!万岁,万岁,万万岁!”蔡明远、王伦及相关人等出列,跪拜领旨。

在震耳的朝贺声中,王伦低头谢恩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千般算计,万般艰难,这关键的第一步,终于成功迈出!监军之职,位不高而权不轻,正合他暗中布局之意。河北,那片熟悉的土地,将是他的新战场,而身边的蔡明远与十节度,既是明面上的助力,也必将成为他这盘大棋中,至关重要的棋子。

北伐的号角,终于在这纷乱的朝争与北境的烽火中,正式吹响。一场明暗交织、波澜壮阔的大幕,即将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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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