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帅帐初议生龃龉 监军妙语安众将(1/2)

北上的官道上,烟尘滚滚,旌旗蔽日。大宋北伐军的旗号——“蔡”、“王”、“十节度”以及各军将旗,在初夏的风中猎猎作响。这支仓促集结的大军,成分复杂,心思各异,如同一条臃肿而躁动的巨龙,向着烽火连天的河北之地迤逦而行。

中军簇拥之下,新任河北北路宣抚使、北伐主帅蔡明远,一身锃亮的明光铠,外罩猩红战袍,骑在一匹神骏的河西宝马上,顾盼自雄。他年少得意,以蔡京族侄、新科武状元的身份骤登帅位,志得意满之情溢于言表,只想着一战成名,建立不世功业,让朝中那些瞧不起他靠家族余荫的人刮目相看。

与他并辔而行的,是宣抚副使、监军王伦(王义)。他依旧是一身儒雅的文官常服,外罩了一件轻便的皮甲,左臂的伤处虽已愈合,但偶尔颠簸仍会带来隐隐的刺痛,提醒着他汴京的凶险与北上的使命。他的目光沉静,不断扫视着行军的队伍与沿途略显凋敝的景色,心中思虑的远不止眼前的战事。

大军核心战力,乃是奉旨调集的十节度使及其麾下兵马。这些老将,如云中节度使韩存保、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江夏零陵节度使杨温、陇西汉阳节度使李从吉、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弘农陈州节度使王文德等,皆是百战余生,在地方上称霸一方,个个眼高于顶。他们对于上面空降一个乳臭未干的纨绔子弟为主帅,心中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只是碍于军令和蔡京的权势,暂时隐忍不发。

经过十余日的跋涉,大军终于抵达河北西路重镇——真定府。城墙上刀痕箭创犹在,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烽烟与血腥气。辽军游骑虽暂时退去,但压力已然迫在眉睫。

**一、 帅帐风波,新老角力**

抵达真定的次日,宣抚使行辕内,首次军事会议便充满了火药味。

帅帐之中,蔡明远高居主位,王伦坐于其左首监军位,十节度使分列两侧,各级将校肃立帐下。

蔡明远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威严:“诸位将军!我军奉旨北伐,旨在击退辽寇,收复失地,扬我国威!本帅受陛下重托,必当身先士卒,与诸位同甘共苦!”他环视众人,见诸将大多面无表情,心中略感不快,但仍按捺着继续道:“如今辽军主力盘踞于白沟以北,其先锋兀颜光部气焰嚣张。本帅意,我军当趁其立足未稳,士气正盛,即刻挥师北上,渡过白沟,寻求与兀颜光决战,一举击溃其锋锐!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番急于求成、轻敌冒进的言论一出,帐下顿时一片寂静,随即响起一阵压抑的嗡嗡声。几位节度使互相交换着眼神,嘴角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云中节度使韩存保,性如烈火,资历最老,第一个忍不住出列,抱拳道:“蔡帅!末将以为不妥!”

蔡明远眉头一皱:“韩节度有何高见?”

韩存保声若洪钟:“蔡帅!那兀颜光乃辽国名将,用兵老辣,绝非易与之辈!其麾下铁骑,来去如风,最擅野战。我军初来乍到,水土未服,防线未固,粮道未畅,仓促渡河寻求决战,乃兵家大忌!一旦前锋受挫,后续不及,被辽骑截断归路,则大势去矣!末将以为,当依托真定、中山等坚城,深沟高垒,稳固防线,同时广派哨探,摸清辽军虚实,再寻隙而动,方为上策!”

“韩老将军此言差矣!”蔡明远年轻气盛,被当面反驳,脸上有些挂不住,“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军携雷霆之势而来,正当一鼓作气,摧垮敌胆!若如老将军所言,龟缩城中,岂不长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让辽人以为我大宋无人,只会守城乎?!”

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冷哼一声,出言相帮韩存保:“蔡帅!兵者,诡道也,岂是街头斗殴,只凭血气之勇?韩节度所言,乃是老成持重之见!辽骑犀利,我军步卒为主,在平原之地与其浪战,胜算几何?若蔡帅执意要战,也当先选有利地形,步步为营,诱敌深入,而非贸然渡河!”

“项节度!你……”蔡明远脸色涨红,就要发作。

“蔡帅,诸位将军,暂请息怒。”一个平和的声音响起,正是监军王伦。他适时开口,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王伦站起身,先对蔡明远微微拱手,又向韩存保、项元镇等老将点头致意,态度不卑不亢:“蔡帅求战心切,欲速破强敌,以慰圣心,此乃为主帅者应有之担当,令人钦佩。”他先肯定了蔡明远的出发点,缓和了一下其情绪。

接着,他话锋一转,面向众将:“然则,韩、项二位老将军所言,亦是金玉良言,乃出于对我大军安危负责的拳拳之心。辽骑之利,天下皆知,兀颜光更是沙场宿将,我军新集,将未协,兵未练,若贸然与之进行主力决战,确有不测之险。”

他走到悬挂的简陋地图前,手指点向白沟一线:“下官以为,蔡帅之‘进取’与诸位老将军之‘持重’,并非不可调和。我军目标,自然是北上破敌。然北上之路,需有万全之策。下官愚见,可否如此——”

他清晰地说道:“第一,即刻派出大量精干夜不收(哨探),深入白沟以北,务必摸清兀颜光主力确切位置、兵力配置、粮草囤积之处,以及……其各部将领性情、矛盾。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第二,”他手指点向真定府周边,“请韩存保节度使、王文德节度使,即刻率本部兵马,加固真定、中山、河间一线城防,清理壕堑,设置鹿角拒马,多备滚木礌石、箭矢火油。此处,乃我军根本,不容有失!同时,督促后方,确保粮道畅通无阻。”

“第三,”他看向项元镇、梅展等将,“请项元镇节度使、梅展节度使,各率精锐前出,于白沟南岸择险要处立下数座前哨营寨,与真定大营形成犄角之势。不必求战,但需牢牢看住渡口要道,监视辽军动向,若遇小股辽骑挑衅,可依托营寨固守,挫其锐气。此为‘触角’,亦是‘诱饵’。”

“第四,”他最后看向蔡明远和李从吉、张开等将,“蔡帅可亲率中军主力,包括李从吉、张开节度使所部,于真定大营居中调度,整训士卒,磨合各部。待前哨站稳脚跟,敌情明晰之后,再决定是集中兵力破其一路,还是寻隙渡河,攻其必救。”

王伦说完,退回座位,平静地道:“此乃‘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之策。既展现了我军北上之决心(立前哨营),又确保了自身立于不败之地(固守根本),更在稳步推进中寻找战机。进可攻,退可守。不知蔡帅与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这一番安排,条理清晰,考虑周全,既给了蔡明远“居中调度”的面子,又实际采纳了十节度的稳妥建议,还将具体防务和前出任务合理分配,各尽其才。尤其是指出要探查敌军将领“性情、矛盾”,更是显露出了超越寻常武将的战略眼光。

帐内一时间安静下来。韩存保、项元镇等老将面面相觑,眼中都闪过一丝惊异。他们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监军,竟有如此见识,安排得如此妥帖,让人挑不出毛病,而且言语间给足了他们这些老将尊重。

蔡明远虽然觉得这样不够痛快,但王伦的方案确实比他自己那个莽撞的计划高明太多,也给了他台阶下。他沉吟片刻,看向众将:“王监军此议,诸位以为如何?”

韩存保率先抱拳,语气缓和了许多:“王监军思虑周详,末将认为可行!”

项元镇也点头:“如此安排,稳妥持重,末将附议!”

其余节度使也纷纷表态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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