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釜底抽薪与官字两张口(2/2)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周司吏,晚辈与县城周家的些许误会,想必您也知晓。晚辈此次前来,一是为了这批货,二也是想借此机会,向周家表达一下歉意。这点银子,算是给司吏和诸位兄弟的茶水钱,货嘛……还请高抬贵手。至于和周家那边……不知司吏能否代为引荐,晚辈愿当面致歉,化干戈为玉帛。”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示弱服软,又抛出了想与周家和解的意愿,更重要的是,试探这周司吏在周家面前的份量,以及周家后续的打算。

那周司吏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以为陈苟是怕了,来求和了。他掂量了一下箱子里的银子(约莫五十两),又看了看陈苟“诚恳”的表情,觉得这年轻人还算“上道”。

他示意税丁将箱子拿走,干笑两声道:“呵呵,年轻人,早这么懂事不就好了?非要吃点苦头。周家那边嘛……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们这次把事情闹得有点大,让周家很没面子啊。”

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威胁道:“实话告诉你吧,周老爷很生气!这点银子,也就够平息眼前这点小事。想真正了结?光靠嘴皮子可不行。周老爷放出话来,要么,你把那驱蚊清露的方子交出来,大家和气生财;要么……嘿嘿,这通往县城的几条路,你们沈家的货,以后怕是难走了。而且,这还只是开始……”

陈苟心中凛然,果然如此!周家的目标始终是配方,而且后续还有更狠的手段!

“司吏大人,这配方乃祖传之物,实在难以……”陈苟故作为难。

“那就是没得谈了?”周司吏脸色一沉,“那就请回吧!货,扣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来!”

说完,他不再理会陈苟,转身就要走。

眼看交涉即将破裂,陈苟心念电转。硬抗肯定不行,但绝不能就此屈服。

“司吏大人请留步!”陈苟再次叫住他,脸上露出“挣扎”之色,“配方之事,关系重大,容晚辈再考虑几日。只是眼下工坊等着这批原料开工,能否请司吏大人先行通融,放这批货过去?晚辈愿再奉上五十两,作为保证金!若几日后晚辈无法给出令周家满意的答复,这保证金分文不取,货也任由大人处置!”

他又抛出了一个诱饵。一百两银子(之前五十两+承诺的五十两),只求暂时放行一批并不算特别珍贵的原料。这对于贪财的周司吏来说,是难以拒绝的。

周司吏果然心动了。他眯着眼睛盘算着,反正周家要的是配方,这批原料放过去也无伤大雅,还能白得一百两银子,何乐而不为?至于几天后陈苟交不交配方,那是周老爷要考虑的事,与他无关。

“嗯……看你如此有诚意,本官也不是不能通融。”周司吏装模作样地沉吟道,“这样吧,就按你说的,再交五十两保证金,货可以先放行。不过,只给你五天时间!五天后若没有答复,就别怪本官依法办事了!”

“多谢司吏大人通融!”陈苟连忙拱手,示意赵德柱再去取五十两银子。

最终,用一百两银子,换来了这批原料的暂时放行,以及五天的缓冲期。

看着满载原料的马车缓缓通过税卡,老张激动得热泪盈眶。陈苟却心情沉重。这一百两银子,只是买来了短暂的时间。周家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五天之后,若想不出应对之策,面临的将是更疯狂的打压。

回程的路上,赵德柱忍不住问道:“少爷,我们真的要考虑把配方交给周家吗?”

“交?”陈苟冷笑一声,“那等于自断生路。我不过是虚与委蛇,拖延时间罢了。”

他靠在车厢壁上,闭目沉思。周家利用官面上的小吏进行打压,虽然恶心,但层次还不算太高。他真正担心的,是周家能否说动更高层次的官员直接插手。

回到沈氏商行,陈苟将税卡之行的经过详细告知沈青禾。

“一百两……五天时间……”沈青禾喃喃道,“周家这是步步紧逼,不给我们喘息之机。”

“我们必须在这五天内,找到破局的关键。”陈苟目光锐利,“钱管家那边,关于周家不法之事的调查,有进展了吗?”

钱管家面露难色:“时间太短,只查到一些皮毛。周家药铺确实有过以次充好的记录,但都被他们用钱压下去了。偷税漏税方面,他们账目做得颇为隐秘,一时难以找到确凿证据。”

线索似乎又断了。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门外传来通报,说是县衙的赵师爷来访。

赵师爷?他可是县令身边的亲信幕僚!他此时来访,所为何事?

沈青禾和陈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是福是祸?

两人连忙整理衣冠,来到前堂迎接。

赵师爷是个四十多岁、面容清瘦的文士,穿着长衫,举止斯文。他见到沈青禾,客气地拱了拱手:“沈小姐,冒昧来访,打扰了。”

“赵师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何谈打扰?快请上座。”沈青禾礼数周到。

双方落座,奉茶之后,赵师爷抿了一口茶,看似随意地说道:“听闻近日沈家商行推出了一款驱蚊清露,颇受百姓欢迎,连县尊大人都略有耳闻啊。”

沈青禾心中一动,谨慎答道:“承蒙县尊挂念,不过是些小本生意,糊口而已。”

“诶,沈小姐过谦了。”赵师爷笑了笑,话锋却是一转,“不过,近日县衙也接到一些商户的联名陈情,说沈家这驱蚊清露,用料不明,定价高昂,有扰乱市场、牟取暴利之嫌。而且……据说还引发了一些民间纠纷,比如有人用了之后身体不适等。”

他目光扫过沈青禾和陈苟,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压力:“县尊对此事颇为关注,毕竟关系到市面稳定和百姓福祉。特命在下前来问问情况,希望沈家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适当的规范一下经营,比如公开配方,由官府核定价格,以免惹来更多非议,伤了和气。”

公开配方!核定价格!

这比周家的手段更狠!直接动用行政权力,要将他们的核心技术和利润空间彻底剥夺!

陈苟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周家的最终杀招,来了!

而且,是通过县衙师爷,以看似合法合规的名义提出!

沈青禾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她强自镇定道:“赵师爷,我沈家做生意向来守法,驱蚊清露所用皆是常见草药,效果有口皆碑,所谓身体不适纯属污蔑!定价亦是市场行为,何来暴利之说?这联名陈情,恐怕是有人恶意中伤!”

赵师爷放下茶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沈小姐,是不是恶意中伤,自有公论。县尊也只是希望防患于未然,维护市场秩序。毕竟,‘官’字两张口,怎么说都有理,不是吗?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起身告辞。

送走赵师爷,前堂内的气氛降至冰点。

官字两张口!

这赤裸裸的威胁,让陈苟真正感受到了这个时代权力的可怕。

商业手段再高明,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五天时间,官府介入。

局面,已经恶劣到了极点!

陈苟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难道,真的要被逼到绝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