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府衙暗流(2/2)
“暗查司。”张毅吐出三个字。
陈文倒吸一口凉气。
暗查司,直隶于枢密院的秘密机构,名义上负责敌国情报,实际上职权模糊,可查百官,可调兵马,行事诡秘,朝野闻之色变。三年前李通判坠湖、两年前孙推官家中失火,背后都有暗查司的影子。
“可暗查司为何要袭击官差?”陈文不解,“就算要灭口囚犯,也用不着如此大动干戈……”
“因为他们要灭的口,不止囚犯。”张毅声音发涩,“还包括所有知道这批囚犯存在的人——王光、他的手下、甚至可能包括我。”
陈文脸色惨白。
“那……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张毅沉默良久,忽然道:“陈文,你觉得宋慈这个人怎么样?”
“宋提刑?”陈文一愣,“他……铁面无私,断案如神,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三年前从临安调任广元府的利州任提刑官,说是平调,实为贬谪。大人怎么突然提起他?”
“因为此案,需要一个‘铁面无私,断案如神’的人来查。”张毅缓缓道,“而且,需要一个不怕得罪人、甚至不怕死的人。”
陈文明白了:“大人想荐宋慈来查黑松林案?”
“不是我想,是必须。”张毅走到堂前,望着渐渐泛白的天色,“暗查司既然出手,就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这次失手,下次必会更狠。而广元府衙这些人,”他回头,眼中尽是讥诮,“周通判只想安稳致仕,吴推官只想明哲保身,刘威虽勇却无谋——谁能顶得住暗查司的压力?”
“可宋慈会答应吗?”陈文忧虑,“他向来不爱掺和这种浑水……”
“他会答应的。”张毅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因为三年前李通判坠湖案,宋慈曾暗中调查过,最后卷宗被刑部强行封存。而李通判,是宋慈的同年。”
陈文接过信,展开一看,是宋慈的笔迹,内容是对李通判死因的几点疑议,最后一句是:“此案不查,律法何存?”
“这信怎么在大人手中?”
“李通判死前托人带给我的,”张毅道,“他一直怀疑自己会被灭口,所以留了后手。现在,该用上了。”
陈文看着信,忽然觉得手中的纸重如千钧。
窗外传来鸡鸣,天要亮了。
张毅重新坐回案后,铺开纸,提笔蘸墨:“我这就写荐书,你亲自跑一趟利州。记住,要快,要在暗查司反应过来之前,把宋慈请来。”
“那……以什么名义?”
“就以广元府衙的名义,请提刑官协查劫囚要案。”张毅笔下不停,“至于暗查司的事,一个字都不要提。宋慈那么聪明,到了现场,自然能看出来。”
陈文点头,却又犹豫:“大人,如果暗查司知道我们请了宋慈……”
“那就让他们知道。”张毅写完最后一笔,吹干墨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们既然敢在我的地界上杀人,就要做好被查的准备。宋慈这块硬骨头,够他们啃一阵子了。”
他把荐书装进信封,火漆封好,递给陈文。
“去吧。”
陈文接过信,深深一揖,转身离去。
张毅独自坐在渐渐亮起的晨光中,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那枚北斗癸字压胜钱就放在案上,铜面反着冷光,像一只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
他知道自己走了一步险棋。
荐宋慈来查案,等于公开和暗查司叫板。暗查司会如何反应?更大的压力?更狠的报复?还是直接让他这个知州也“意外”身亡?
但若不荐宋慈,这案子谁来查?让周通判他们糊弄过去?然后等着暗查司把所有人都灭口?
进退都是死路。
张毅苦笑,拿起那枚铜钱,举到眼前。
“北斗主死,癸为天干之末,终尽之意。”他喃喃自语,“这是告诉我,此路走到头了吗?”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衙役送早膳来了。
张毅收起铜钱,恢复了一府之尊的从容:“进来。”
热粥小菜摆上案头,热气腾腾。张毅端起碗,却忽然没了胃口。
他想起了王光。那个脸上有疤、性格刚直的捕王,此刻正躺在医馆里,生死未卜。他想起了那十五个死去的差役,他们都有家小,也许此刻家中正等着他们回去吃早饭。
还想起了那些囚犯。二十三个逃脱的人,在这寒冬里能活几天?而那九个已经死了的,又到底犯了什么罪,该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大人?”衙役小心翼翼地问,“粥不合口味?”
张毅摇摇头,放下碗:“撤了吧。”
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寒风灌入,吹得案上纸张哗哗作响。
天色已大亮,街道上开始有了行人,小贩的叫卖声、车马的吱呀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成一片市井的喧嚣。
这是广元府普通的一个冬日早晨。
但张毅知道,从昨夜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黑松林的鲜血已经渗入冻土,而更多的血,或许正在来的路上。
他关上了窗。
***
同一时辰,五十里外的黑松林。
刘威带着二十余名衙役正在搜山。一夜风雪,大部分血迹和脚印已被掩盖,只能凭感觉在林间搜寻。
“头儿!这里有发现!”一个衙役喊道。
刘威快步过去。那是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雪地上有拖拽的痕迹,延伸到一块大石后。石头后面,蜷缩着两个人。
不,是两具尸体。
都是囚犯打扮,戴着重枷,但枷锁已经被砸开。两人背靠着背,胸前各有一个血洞,一击毙命。奇怪的是,他们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这两人……”刘威蹲下身检查,“手上没有茧,不是练家子。伤口是从背后刺入,剑锋精准穿过心脏——杀他们的人,是个高手。”
“为什么要杀逃犯?”一个年轻衙役不解,“不是说黑衣人是来灭口的吗?那逃了不是正好?”
刘威没回答。
他盯着那两具尸体,忽然想起王光昏迷前说的话:“过山……小心过山……”
过山是唯一活着的囚犯,也是唯一被黑衣人重点攻击的目标。而这两个死去的囚犯,枷锁被砸开了——是谁砸开的?为什么砸开后又要杀他们?
“继续搜。”刘威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重点找活口,尤其是伤者。这冰天雪地,受伤的人跑不远。”
衙役们散开。
刘威独自站在山坳里,望着茫茫雪林。晨光穿过树梢,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美得不真实。
但他知道,这美景之下,藏着血腥、阴谋和无数未解的谜。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