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2/2)

说是因为他那晚在公寓里……

任何具体的描述,在此刻予乐安躺在病房里浑身是伤的事实面前,都显得可笑且更加残忍。

沈行这副沉默不语的样子,晏淮序积压的怒火彻底爆发了。

“你说话啊!混蛋!”他怒吼着,攥紧的拳头用力砸向了沈行的脸颊。

力道之大,让沈行的头偏向一边,嘴角瞬间破裂,渗出血丝,左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程究惊呼一声:“晏淮序!”

闻也也皱紧了眉头,但没有上前阻止。

艺忆被这边的动静惊动,看了过来,看到沈行挨打,她眼神复杂,有痛心,有愤怒,也有一丝不忍。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握住了病房门框,将目光重新投回病房内的儿子身上。

她知道,孩子们之间的事情,她不便过多插手。

沈行被打得踉跄了一下,靠着墙壁才稳住身体。

他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晏淮序,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样看着,仿佛在说:

打吧,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点,如果这样能抵消哪怕万分之一我对予乐安造成的伤害。

他这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甚至求之不得的样子,反而让晏淮序更加怒火中烧。

“你他妈这副死样子给谁看?!”晏淮序额角青筋暴起,另一只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话音未落,他再次挥拳,这一次比刚才更加用力,又是砸在了沈行已经受伤的同一侧脸颊上。

沈行整个人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后趔趄,脊背再次重重撞在墙壁上,他发出一声闷哼。

眼前一黑,耳边嗡嗡作响,血腥味在口腔里迅速弥漫开来,左边的脸颊迅速肿得更高,甚至连眼角都被波及,泛起骇人的青紫色。

程究看得倒吸一口凉气,上前一步,想阻拦,却又硬生生停住。

沈行靠着墙壁,缓了好几秒才勉强站直。

他感觉左边的颧骨像是碎裂般疼痛,半张脸都麻木了,视线有些模糊。

沈行抬手用手背蹭过嘴角,那里已经是一片狼藉,鲜红的血迹沾染在苍白的皮肤和手背上,触目惊心。

但他还是没有还手,甚至连一丝恼怒的情绪都没有。

“沈行!你别摆出这副好像全世界都对不起你的样子!”晏淮序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我告诉你,我早就发现不对劲了,从乐安开始莫名其妙躲着你,从他脸色一天比一天差,从他手腕上第一次出现那些遮遮掩掩的痕迹开始,我就知道了!”

他喘着粗气,指着沈行的鼻子,眼眶也因为激动而泛红:“你以为我们瞎吗?!程究、闻也,我们谁没看出来乐安状态不对?我们谁没问过他?可他什么都不说,他只会摇头说没事。”

晏淮序往前逼近一步,继续说:“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来问你?你以为我们怕你吗?沈行,我们他妈是给乐安留面子,是尊重他,我们想着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乐安不想说,我们硬插进来算怎么回事?我们以为……我们以为再怎么着,你也不至于把他往死里逼!!”

他的声音带上了哽咽,为朋友的遭遇,也为自己之前的尊重感到后悔莫及:“结果呢?啊?!结果就是你把他逼到躺在这里人事不省,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打够了吗?”沈行问他,“如果不够,可以继续。”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晏淮序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抬手,眼看又一拳要落下,却被程究从后面死死抱住。

“晏淮序!够了!别打了!”程究红着眼睛喊道,“在这里打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晏淮序挣扎着,指着沈行,对程究和闻也吼道:“你们听到他说什么了吗......他到现在还是这副死样子,他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根本不觉得他错了!”

沈行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在青紫红肿的脸颊上投下阴影。

他低声道:“我知道......”

沈行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他知道晏淮序的愤怒合情合理。

他知道自己此刻承受的殴打,不过是罪有应得。

这场冲突,最终在程究的阻拦和沈行彻底的沉默中平息。

晏淮序胸口剧烈起伏着,狠狠地瞪了沈行一眼,转身走回病房门口,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墙壁上,肩膀微微颤抖。

而沈行靠着墙壁站在原地,脸颊红肿骇人,嘴角破裂,血迹斑斑。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却无法为他带来一丝暖意,反而将他此时的狼狈映照得无所遁形。

药效逐渐退去,予乐安在一片朦胧的白色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身体感觉很沉重,手臂和额头传来隐隐的刺痛。

他睁着眼睛静静地看天花板上单调的灯管,眼神里没有任何光彩,像两口干涸的深井,映不出任何倒影。

“乐安?你醒了?”一直守在床边的艺忆立刻察觉,连忙俯身,“感觉怎么样?还难不难受?要不要喝点水?”

予乐安的眼珠缓缓转动,看向母亲。

他看到了母亲红肿的双眼,憔悴的面容以及那强装镇定却掩不住恐慌的眼神。

他想说话,想说点什么让妈妈放心,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是生理上的不能,而是心理上的,一种极致的倦怠和麻木,封锁了他所有的表达欲。

予乐安觉得说话是一件极其耗费力气的事情,而他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可以浪费了。

他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然后重新将目光移开,再次定格在天花板上,恢复了之前的沉默。

他这副样子,艺忆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她拿起旁边的水杯,用棉签沾了水,小心地湿润他干裂的嘴唇。

“不想说话就不说,没事,妈妈在这儿陪着你。”她的声音哽咽,却努力维持着平静。

这时,得到消息的晏淮序等也赶到了病房,他们看到予乐安醒了,都松了口气。

“乐安,你感觉好点没?”晏淮序凑上前,语气是难得的轻柔。

“我们都担心死了。”程究也小声说道,不敢太大声,生怕惊扰了他。

予乐安对他们的问候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晏淮序和程究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心疼。

而病房外,沈行不知何时又来了,他没有进去,悄无声息地隔着门上的玻璃窗,静静地看着里面。

他看到予乐安醒来了,却没有丝毫欣喜,因为那双空洞的眼睛,比昏迷时更让他感到窒息。他看到予乐安对所有人的问候都无动于衷,包括他的母亲。

一种冰冷的恐惧感沿着脊椎爬升。

他宁愿予乐安骂他、打他、哭着质问他,也好过现在这样,仿佛他们所有人,连同这个世界,都已经被他彻底从感知中抹去。

沈行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深陷进掌心,自己连出现在对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了,他就是一个错误,一个病毒,只会带来更深的伤害。

沈行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逃离了医院。

予乐安沉默着。

他将自己封闭在一个无形的屏障里,外界的一切声音、关切、甚至是那个让他痛彻心扉的身影,都无法再触及他分毫。

他用这种方式,进行着最后的自我保护,他不知道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他只是……太累了,累到连感受痛苦都觉得费力。

病房里,只剩下艺忆压抑的抽泣声和朋友们无言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