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被困（2/2）
穆希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即又换上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对着小桃点了点头，道：“我没事，小桃，你跟着夏嬷嬷去，我就在厢房那边等你们。”
看着夏嬷嬷和小桃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回廊拐角，穆希眼底最后一丝伪装出的无助也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沉静。
她缓缓收回目光，落在面前两个依旧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丫鬟身上。
“起来吧。”穆希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听不出喜怒，“带路，去厢房。”
“是，是……大小姐。”两个丫鬟互相搀扶着，腿脚发软地勉强站了起来。
她们低垂着头，根本不敢看穆希的眼睛，只是胡乱地指向一个方向，声音打着颤：“大、大小姐，请、请跟奴婢们来。”
穆希默然跟上，回廊曲折，两侧的朱漆廊柱在暮色渐沉的天空下投下深长的影子显得格外寂寥。
那两个丫鬟走得磕磕绊绊，动作笨拙。
穆希冷冷地打量着她们，只见她们敷了厚厚脂粉的脸庞也能看出皮肤黝黑粗糙，手背上隐隐有皴裂的痕迹，手指关节粗大，掌心厚厚的茧子清晰可见，走路的姿态更是僵硬，带着长期干粗活形成的习惯性佝偻和拖沓，全无半分在贵人身边伺候应有的轻巧谨慎。
穆希的脚步，在即将拐入一条更幽僻小径时停住了。
前面带路的两个丫鬟毫无察觉，又踉跄着往前挪了两步，才猛地意识到身后没了动静。她们茫然地回头，正对上穆希那双清冷锐利的眼睛。
“等等。”穆希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子一样扎进两人耳中。
两个丫鬟身体一僵，如同被冻住一般，连呼吸都屏住了。
穆希向前一步，目光在她们粗糙的手掌和局促不安的身体姿态上再次逡巡一圈，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缓缓开口：“先跟我说说，你们究竟是哪个院子里的？”
“我们……我们是……”
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呵，瞧你们这粗糙的双手，还有这走路的样子……府里再缺人手，也不会让你们这样的人，去给宴席端菜递碗、伺候贵人吧？说！你们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两个丫鬟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几乎要再次瘫软下去。
其中一个稍微瘦弱些的，心理防线本就摇摇欲坠，被穆希这直击要害的质问一吓，魂飞魄散，膝盖一软，“噗通”又跪倒在地，带着哭腔脱口而出：“大小姐饶命！奴婢……奴婢确实不是府里的！奴婢是……是兰香表姐……从乡下老家叫来……叫来帮忙的！她说，说，说要奴婢把菜汤洒到您裙子上，借口把您带到厢房去关着……”
呵，兰香，沐珍的贴身丫鬟。穆希瞬间了然于胸。
“春花！你胡说什么！”另一个稍壮实的丫鬟反应过来，厉声打断同伴的招供，面容微微扭曲，她猛地抬头看向穆希，那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被狠戾取代。
她们这对姐妹是兰香在乡下的远房亲戚，家中今年收成不好，预计要把她们卖了抵地主的债，但是如果拿到兰香承诺在事成之后会给她们的十两银子，家里的债务问题就能解决了！
“阿莲姐，我，我害怕。”春花被阿莲的厉喝吓得浑身一哆嗦，声音细若蚊呐，充满了无助的颤抖。
她后悔了，她不该说的，可大小姐的眼神太可怕了。
“蠢货！你怕什么！被卖了不比现在可怕！”阿莲咬牙切齿地低吼，她知道自己必须立刻行动，趁着穆希听完春花招供、心神微动的那一刹那，猛地从地上弹起，像一头被逼红了眼的野兽，不管不顾地朝着穆希猛扑过去，粗壮的手臂直直抓向她的脖颈，意图将她勒晕！
穆希早有防备，在她扑来的瞬间身体向后一撤，同时抬手格挡，阿莲的手擦着穆希的衣襟划过，扑了个空，穆希眼神冰冷，正欲反手制住阿莲——
“对不住了，大小姐！”一声带着哭腔和决绝的尖叫在身侧响起！
是春花！
就在穆希注意力全在阿莲身上时，一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春花，眼中突然爆发出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光芒，她猛地从怀里掏出一只手绢，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穆希的脸狠狠一扬！
唰——
一股浓郁沉闷的甜香，瞬间在穆希面前散开。
穆希瞳孔骤然收缩，暗道不好！她立刻屏住呼吸，同时用手臂去挡口鼻。
目光流转片刻，她突然有了主意。
穆希闷哼一声，假装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试图稳住身形，却还是在徒劳地挣扎几下之后四肢瘫软，两眼一黑地昏了过去。
这两个农女眼神中有股困兽之斗的味道，怕是不能逼急了，她权衡现状后，决定顺着她们的意，先装晕，再想办法离开。
“快！拖走！”阿莲看到穆希软倒，心头狂跳，她立刻拉着同样吓得脸色惨白、双手还在剧烈颤抖的春花一起，手忙脚乱地架起看似已经失去知觉的穆希——少女的身体软绵绵地垂下，毫无生气。
两人用尽吃奶的力气，拖着穆希踉踉跄跄地冲向旁边那通往偏僻小院的小道，拐了几圈后冲进一个虚掩的厢房里。
“吱呀——哐当！”
门被用力推开又猛地关上，粗重的门闩落下，发出沉闷的声响，那狭小、布满灰尘的厢房内，瞬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只有地上那个无声无息的纤细身影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阿莲和春花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粗重而恐惧的呼吸声。
她们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恐惧。
“走，快走。”阿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用力推了春花一把，两人如同惊弓之鸟，再不敢看厢房一眼，跌跌撞撞地逃离了这个地方，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
她们完成了任务，拿到了那十两银子就能救全家和自己。可心底那沉甸甸的罪恶却是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