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寸功筑路(2/2)

他要画一幅图,不是山水,不是花鸟,是方才在城头看到的景象。笔尖悬在纸上方,迟迟没有落下,眼前却已浮现出潼关的轮廓——断了一角的城楼,被箭簇射穿的旌旗,还有城根下那片来不及清理的血痕,暗红得发黑。

深吸一口气,笔锋终于落下。先画城墙,用侧锋横扫,墨色浓重,带着飞白,像是被战火熏过的斑驳;再画城楼的破洞,用枯笔擦过,露出底下的木骨,像一道狰狞的伤口。他的手腕微微发颤,不是因为累,是想起昨夜城楼上那个年轻士兵的脸,中箭时还睁着眼,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干粮。

画到城门处,他忽然换了支稍细的笔,在门轴旁画了个蜷缩的身影,是个小兵,看身形不过十五六岁,怀里还抱着盾牌,盾面已经裂开。伯邑考笔尖一顿,蘸了点淡墨,在小兵脚边添了一朵半开的野菊——昨夜他在城下看到的,不知是谁插在小兵盔甲缝里的,花瓣已经蔫了,却还透着点倔强的黄。

城楼上要画几个人影。他先画了个高个子,手持长枪,枪尖斜指地面,是赵云,昨夜是他带头冲回城门,肩膀上中了一箭还在喊“莫退”;旁边画个矮壮的,握着大刀,是许褚,他的头盔掉了,露出汗津津的头发,正往城下扔石头;最边上留了个空位,伯邑考犹豫了一下,用淡墨勾了个模糊的轮廓,像个文官,手里拿着卷文书,是郭嘉,昨夜他就在那里算粮草,咳得直不起腰,却硬撑着没下城楼。

画到半空,他停了笔,砚台里的墨已经凉透。窗外的鸟鸣声越来越密,晨光顺着窗棂爬进来,照在纸上,把墨迹染得暖了些。他忽然想起出发前母亲塞给他的平安符,说“见字如见人”,那此刻这画,算不算另一种平安符?

于是他换了支羊毫,蘸了些研得极淡的赭石,在城楼上空画了几道流云,云里藏着颗小小的启明星。又在城根下添了丛青草,从石缝里钻出来,叶片上还沾着露水。

最后,他在画的右下角题字,不用“潼关图”这样直白的名字,写的是“待晓”。笔尖落在“晓”字最后一笔时,晨光正好漫过字迹,把那一点墨晕染开,像极了即将破晓的光。

放下笔,伯邑考轻轻舒了口气。案上的灯芯终于燃尽,化作一点星火落在灯台里。他望着这幅还带着墨香的画,忽然觉得那些紧绷的神经松了些——画里的伤口会干,裂痕会淡,而那丛青草,还有那颗启明星,会一直在那里,等着天光大亮。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侍从送早膳来。伯邑考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轻声道:“把画挂起来吧,就挂在门后。”

他想,等打了胜仗,一定要带着这幅画回去,告诉母亲,城楼上的人都在等天亮,城下的草也在等,他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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